第31章

  裴淮见状轻怔,放下朱笔,转眸看去。
  “不是回去歇着了?”
  裴淮朝女子伸出手,语调平缓,甚至称得上温柔。
  沈韫珠莲步轻移,从宫灯旁款款走来,周身镀着层柔软的金边。
  “妾身见书房的烛火还亮着,便想过来瞧瞧您。”
  沈韫珠递出指尖,轻轻搭在了裴淮掌心里。十指纤纤,润如凝脂,在灯火下泛着美玉般的光泽。
  裴淮眼眸微暗,心中更添几分缱绻柔情。
  女子悄悄贴近过来,身上透着若有似无的兰馥幽香。非但要将裴淮的心魂勾走,还要明知故问地朝他眨眼:
  “妾身打扰皇上了吗?”
  裴淮望向沈韫珠,低笑一声,“你来,不算打扰。”
  沈韫珠挑唇抽回了手指,拢起臂弯垂落的鹅黄披帛,轻声说道:
  “您批折子罢,妾身在这陪您待一会儿。”
  沈韫珠心满意得地撩拨完人,径自去了北窗下的软榻里窝着。
  女子身姿袅娜,走动时宛如柔风拂柳。裴淮不过多瞧几眼,便无端被牵动了心神。只得端起案边凉透的茶水抿了几口,堪堪压下心头的燥热。
  沈韫珠掀开盖在柳条笸箩上的帕子,取出前几日绣到一半的香囊。
  那日在翠微宫中,沈韫珠无意间撞破了方岚的秘密。次日,方岚亲自过来送还戒指时,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此事。
  虽是如此,但为了教方岚安心,沈韫珠还是决定绣个鸳鸯香囊送给她。借此表明自己没工夫,也犯不上,去做那根打散鸳鸯的木棒。
  方岚看过,便能知晓沈韫珠的心意。
  书房里宁静安谧,只有偶尔翻动奏折的细微声响。夜色渐深,裴淮终于停笔起身,缓步走到沈韫珠身侧。
  沈韫珠听见脚步声,抬起柔软眼眸,问道:
  “皇上批完折子了?”
  “嗯。”裴淮俯下身来,声音略显沙哑低沉,“珠珠在绣什么?”
  沈韫珠眉眼间含着温柔的笑意,抬手拆下绣绷,将绣布摊开在炕桌上。
  裴淮垂眸看去,只见皦玉色锦布上,赫然是一对儿恩爱缠绵的戏水鸳鸯,旁边没绣完的看着像是株并蒂莲花。
  “妾身想绣个香囊,”沈韫珠娇声念叨着。
  裴淮抿着唇,心里已经开始暗喜。不禁感叹这女子总算开窍,知道投桃报李,回赠他定情信……
  “送给方姐姐。”
  裴淮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皱着眉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这是送给方婕妤的?”
  沈韫珠用指尖轻抚过鸳鸯头顶的丝毛,应道:“对呀。”
  “方姐姐生辰那日,妾身打算送这个当贺礼,皇上觉得如何?”
  沈韫珠笑吟吟地将绣布举到裴淮眼前,仿佛在跟裴淮讨要夸赞。
  裴淮脸色有些难看,盯着沈韫珠的眼睛,幽幽道:
  “你都不曾给朕绣过香囊。”
  沈韫珠伸手拉过男人腰间垂着的云龙纹香囊,眼神无辜地问道:
  “您不是有吗?”
  “好,好得很。”
  裴淮顿时气笑,掐着女子的腰将她推进软榻里面,恶狠狠地质问道:
  “那你说说,这上头的鸳鸯戏水和并蒂莲花,又是什么意思?”
  沈韫珠勾住裴淮的脖颈,贴着他耳边软语呢喃,吹气胜兰:
  “自然是相亲相爱的好意头。”
  裴淮垂眸看去,只见那双妩媚灵动的桃花眼,此时早已笑得弯似月牙。
  “今儿个倒是能闹腾,朕前几日没——”
  话未说尽,遽然中断。
  裴淮耳力极佳,此刻瞳孔骤缩,一把拽过沈韫珠护在怀里。
  沈韫珠只感觉手腕一紧,眼前天旋地转,随后两道刺耳之声几乎同时响起。
  沈韫珠虽不明就里,思绪却仍在飞转。电光石火间,沈韫珠凭本能辨别出第一声是破窗而入的冷箭。
  第二声,则是利器没入血肉的闷响。
  没入血肉?
  沈韫珠仓皇抬眸,只见一支羽箭赫然插进裴淮的左臂里,鲜血瞬间染透衣袖。
  昏黄烛火下,深褐色的血迹尤为触目惊心。瞧见裴淮左臂流出的血,颜色暗得发乌,沈韫珠瞬间意识到箭上有毒。
  沈韫珠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裴淮,声音颤抖:
  “皇上……”
  裴淮顾不得犹豫,立马拉起沈韫珠,将她妥帖安置在远离轩榥的墙角,确保屋外放箭之人伤不到她。
  裴淮自个儿左臂上还在渗血,却仍是先抬指抹去沈韫珠眼角的泪珠,低声安抚道:
  “有朕在,别怕。”
  沈韫珠睁着一双凄惶的桃花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忽觉何为造化弄人。
  裴淮心思缜密,武功高强,平日里想刺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如今山庄外刺客环伺,裴淮又负伤中毒。只要沈韫珠肯出手,几乎是一击必杀。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短短一日之间,竟让她接连碰上两次。
  偏偏是今日……
  沈韫珠怆然轻笑,冰冷的匕首紧贴着拇指内侧,缓缓从袖口滑出。
  鞘上镶嵌的蓝宝石硕大璀璨,在浓重夜色中闪烁着莹莹幽光。
  “噌——”
  沈韫珠手握银柄,拔刀出鞘。
  银亮的锋刃两面,映照出两人彼此交错的身影。
  沈韫珠眼角带泪,神色莫名。
  裴淮看着那把匕首,又抬眼望向沈韫珠,眸光陡然锐利。
  第28章 千钧一发
  “箭上有毒, 不如妾身先替您处理一下?”
  沈韫珠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指尖冰凉。
  裴淮深邃的凤眸紧紧盯着沈韫珠,似乎在思量她这话是否可信。
  方才沈韫珠突然拔刀的刹那, 裴淮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是他太草木皆兵了吗?
  半晌,裴淮垂眸掰断箭尾, 随手扔到墙根底下,对沈韫珠说道:
  “过来罢。”
  沈韫珠跪坐在裴淮身前, 攥着匕首划开染血的衣料, 看清那支箭没入得并不深。
  沈韫珠稳住心神, 执刃下压。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裴淮闷哼一声,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沈韫珠小心翼翼地将毒箭剜出,动作尽量轻柔, 避免令伤势更加严重。
  裴淮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头上却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沈韫珠扯下一截干净的布条, 替裴淮扎紧左臂。伤口虽不再淌血, 箭上的毒却还没法现在解。只能靠裴淮自己运功压制,撑到御医过来才行。
  “你懂岐黄之术?”
  裴淮抬手按住左臂,盯着沈韫珠问道。
  “妾身从前在家中时,跟府上的医女学过一些, 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
  沈韫珠垂下眼睫, 小声嗫嚅。仿佛是方才过于紧张, 此刻指尖抖得厉害, 试了好几次都没将匕首收回鞘中。
  裴淮见状, 握住沈韫珠的手,替她收刀回鞘, 眯起眼问道:
  “那当日储秀宫之事,岂非尽在你掌控之中?”
  裴淮果然明察内敏,立马就反应过来。当日在储秀宫时,那些惊诧、委屈、恍然大悟的神情,都是沈韫珠故意做给他看的。
  “皇上怀疑妾身?”
  沈韫珠蓦然抬眼,桃花眸里水光盈盈。嘴唇一瘪,又要掉泪珠子似的。
  “是她们要害妾身,还不许妾身还击吗?”
  裴淮深深地看了沈韫珠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有拆穿,只是淡淡地说道:
  “罢了,朕不问就是了。”
  “多问两句就要生气,也不知是谁惯的脾气。”
  裴淮轻哂一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沈韫珠心乱如麻,忍不住开口道:
  “皇上,外面的刺客……”
  “无妨,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裴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嗤道:
  “朕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山庄内早已布下重兵,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沈韫珠闻言,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早在踏下马车的那一刻,沈韫珠便发现此地防卫松懈,全然不似要迎驾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淮果然有备而来。
  裴淮见沈韫珠愁眉不展,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柔声宽慰道:
  “珠珠放心,朕并无大碍。”
  沈韫珠闻言点点头,面上温顺地依偎在裴淮身侧,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她担心的哪里是裴淮的安危?
  她担心的是,外面行刺之人正是数日来杳无音信的南梁暗桩。
  今日的行刺处处透着古怪,沈韫珠隐隐察觉出,似乎很多事都脱离了渡鸦的掌控。
  正忐忑不安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只见聂钧身披黑甲,大步迈了进来。
  “末将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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