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一步棋,虽是剑走偏锋,但好在她赌赢了。
“妾身愿意,还望您能给妾身这个机会。”沈韫珠不假思索地说道,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
听清沈韫珠的回答,裴淮微眯起凤眼,目光毫不收敛地落在沈韫珠的脸庞,仿佛在仔细端详一般。
“这般心甘情愿,你想从朕这里求什么?”
沈韫珠在心底飞快斟酌了一番,挑了个在她看来还算合适的回答。
“妾身想要四妃之位。”
裴淮听罢蓦然失笑,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仅此而已?”
还以为这女子有多大的野心,却原来一个四妃之位就能打发?
“妾身还想保全自个儿和家族,挣得一世富贵荣华。”
沈韫珠见状便又补了一句,继而神色坦然地问道:
“皇上会嫌弃妾身是个俗人吗?”
“如若你同朕说,你想求什么帝王真心,朕才真该嫌弃你蠢了。”
裴淮淡然回应,眼底划过若有似无的讽意。
诚如容贵嫔所言,裴淮是真够狠心薄情的。沈韫珠不禁一阵唏嘘,深觉后妃爱上皇帝是件多可悲的事。可偏偏总有人要一头栽进去,结果自然是不得善终。
似是觉得这话有些伤人,裴淮纡尊降贵地剥了颗葡萄,亲自递到沈韫珠唇边,放缓语气,许诺道:
“只要你始终同朕是一条心,所做之事不触及朕的底线,朕不会吝啬对你的宠爱。”
沈韫珠低眉敛目,面上顺从地吞下晶莹剔透的葡萄肉,心底却是不屑地轻啐。听听这话说的,仿佛她很稀罕皇帝的恩宠一般。打一巴掌再喂颗甜枣儿,就指望着能驯服她,做梦。
咽了咽满嘴的酸甜味儿,沈韫珠抬眸问裴淮:
“妾身斗胆,敢问皇上的底线是什么?”
裴淮擦干净指尖,直言不讳,“朕最看重的,一是皇家颜面,二是皇嗣安危。”
沈韫珠垂眸默念了两遍,颔首应道:
“妾身记下了。”
“不过,朕可得给你提个醒儿。”裴淮语气看似温和,细听下去却能发现,这番话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管你想算计什么,都不能将手伸到毓庆宫。旁的人,旁的事,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秦妃不行,明白吗?”
沈韫珠眸中微芒闪烁,心底讶然。看出淑妃是个纸糊的灯笼后,沈韫珠猜测裴淮心里许是看重青梅竹马的宜妃多些。可经过那日在御书房中的试探,沈韫珠发现也不尽然。
本以为裴淮压根儿不在意后宫任何人,却不成想裴淮的软肋,竟可能是几乎消失在众人视线的秦妃。
但此事的确有迹可循,因为裴淮膝下子嗣,唯有秦妃生养的昭宁公主。
只是裴淮到底是看重秦妃是公主生母,还是独独看重秦妃这个人,沈韫珠还须再慢慢观察琢磨。
久久没听到回应,裴淮抬起头,竟瞧见沈韫珠似乎走神了。
“珠珠?”裴淮眉心微微拧起。
沈韫珠如梦初醒,忙起身回道:“妾身明白。”
沈韫珠低眉敛目地福身,错过了裴淮面上一闪而过的欲言又止。
秦妃和昭宁的事牵扯到皇室秘辛,裴淮没打算眼下就告诉沈韫珠。故而只是虚扶起沈韫珠,没有多作解释。
“朕还有折子要批,便先回御书房了。”
裴淮许是为了安抚沈韫珠,语气格外温柔,“你今儿个也累了,好生歇着罢,不必出来送朕。”
“是。”沈韫珠垂下眼睫,“妾身恭送陛下。”
-
姜德兴跟在裴淮后头迈出披香殿,殿外暖风一吹,怎么还觉得还凉飕飕的。抬手一摸,竟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发觉裴淮斜睨过来,姜德兴讪讪笑道:
“苏美人平时瞧着不声不响的,不承望张口就敢跟您要从一品的位份,瞧给奴才吓得。”
裴淮负手朝前走着,对此却是不以为然,“她是个聪明人,父亲又在礼部供职,倒也称得上清要。”
“若真能做到令朕满意,四妃之位给她便是。”
姜德兴听着皇上的语气,觉得这也未免忒轻松了些。况且苏美人能不能做四妃,跟苏大人又有什么干系?
虽说前朝与后宫历来密不可分,但依着姜德兴对皇帝的了解,他宠爱哪个嫔妃纯粹是凭着当下心意。除非到了要定夺后宫之主的份儿上,否则皇上不会因为谁的家世显赫,便对谁高看一眼。
姜德兴隐隐觉得,哪怕苏美人野心更大些,皇上也未必不肯纵容。四妃之上,那不就是皇贵妃和……
姜德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接着想下去,暗道日后可得对这位苏主子更尊敬些才是。
裴淮可没管姜德兴那猴精又在琢磨什么,自顾自地交代道:
“回头吩咐尚食局,再给披香殿送两碟荔枝过去。”
方才不过是吃她几颗荔枝,瞧给那小东西心疼的,真当他没看出来么。
裴淮心里轻哂: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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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青婵守好殿门,画柳便抱着笔墨纸砚,悄没声儿地走进内室。
画柳握着墨条,想起方才的情形,仍旧忍不住心有余悸。
“那样的话您都敢说。更奇的是,皇上还真应了。”
沈韫珠闻言淡然一笑,道破此番博弈的关键:
“人有所求,便会生出弱点。而有弱点之人,才是最好掌控的。”
“大周皇帝何等骄傲自负。恐怕我越是如此,他便越会觉得我容易拿捏,无论如何也蹦跶不出他的手掌心。”
笔尖舔满了墨,沈韫珠正要落笔,却忽然顿住。
尽管沈韫珠常以右利示人,但实际上,她双手皆可作画写字,甚至持刀握剑。且在多数时候,沈韫珠的左手还要更灵活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归没有坏处。
思虑片刻后,沈韫珠改用左手执笔。在铺开的纸面上,落下了与平素截然不同的字迹。
第12章 冷月寒鸦
入了伏月,燕都的天儿也愈发热起来。沈韫珠捏着银匙,百无聊赖地搅动面前的绿豆百合汤。青婵从旁打着团扇,忽听得外头传来请安声。
容贵嫔扶着宫女的手走进,笑盈盈地道:
“我刚从宫正司回来,正巧路过苏妹妹这里,便想着来向妹妹讨口茶吃。”
银质汤匙磕碰在青花瓷碗壁,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容姐姐客气了,快请上座。”沈韫珠撑起笑容起身相迎,又侧首吩咐青婵看茶。
“妾身方才还同青婵说呢,今儿个真是热得人心烦气躁的。容姐姐怎地不在宫里避避暑气,反倒去了宫正司?”
沈韫珠方才虽有些心不在焉,却不耽误她接容贵嫔的话茬,只是不知容贵嫔又是要唱哪一出儿。
提起这个,只见容贵嫔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吁叹道:
“当日我遭人暗害小产,虽已有怀疑之人,却苦于一直查不出证据,迟迟无法替我那可怜的孩儿报仇。今儿个又去了宫正司一趟,仍旧没有凶手的下落。”
沈韫珠听罢,抬手挥退了殿内的宫人。见容贵嫔疑惑地瞧向自个儿,沈韫珠眸光沉静,缓缓道:
“凶手自是查不出的。”
“苏妹妹此话怎讲?”容贵嫔急切地追问。
沈韫珠眼睫微垂,手指轻轻描摹着汤盅外壁的青花竹纹。
“当日之事,本就是您自个儿做的局,哪里抓得出什么元凶呢。”
沈韫珠嗓音有些发闷,倏然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容贵嫔,反问道:
“妾身说得可对?”
话音落地,容贵嫔顿时怔住,表情似有裂痕。
沈韫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容贵嫔,瞧见她眼中的忧愁与急切尽数褪去,最终化作一池平静无澜的潭水。
容贵嫔移开视线,从矮几上端起茶盏,垂眸抿了一口,道:
“妹妹看人看事,未免太通透了些。”
“这话可不敢当,论世事洞明,我远不及您啊——”
沈韫珠至此终于确认了当日的猜测,朝着容贵嫔盈盈一笑,低声吐出四个字:
“渡鸦大人。”
容贵嫔手指赫然收紧,目光如箭般锐利,锋芒毕露。
“我乃渡鸦一事,你是如何得知?”
容贵嫔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杀手气息。骨子透出的冷艳,令沈韫珠不禁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柄鎏银雕花匕首。
“猜的。”往事掠过心头,沈韫珠微勾唇角,略带几分怀念。
见沈韫珠不欲多言,容贵嫔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
既然已经被认出,容贵嫔索性开诚布公地同沈韫珠谈论起来。
“大周皇帝老谋深算,我们的人很难安插进朝廷里。礼部侍郎苏佑,可谓是南梁埋得最深的一颗棋子。”
容贵嫔顿了顿,目光探究地落在沈韫珠身上。
“此番上面不惜动用苏家,都要为你进宫铺路。若真论起来,你倒不像南梁的细作,更像是南梁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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