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两个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互相试探了半天,终于都认为自己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
  殊不知,两人分明是在鸡同鸭讲,想法更是南辕北辙。
  ……
  是夜,龙脑香在金质兽首香炉中静谧地焚烧。紫色游丝在空气中袅袅升腾,随风散入寝殿的每个角落。
  殿中灯花突地爆了一下,浅淡的香息与满室的瑞脑香味儿缓缓交融。
  裴淮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沈韫珠,抬手替她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肌肤,沈韫珠顿感后腰一阵酸麻,仿佛被蚂蚁啃食般难以忍受。
  裴淮轻啄着女子潮湿的眼睫,轻笑道:
  “现在总该清楚了?朕之前只是同淑妃说两句话罢了。”
  沈韫珠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面上泛着如桃花般的色泽。
  清楚,她现在可太清楚了。
  沈韫珠累得连抬眼的力气都不剩,早已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很快便脱力地陷在锦被里,倒头昏睡过去。
  *
  次日清晨,裴淮披着外衣从内殿走出来。
  姜德兴捧着龙袍在外间等候,打眼便瞧见裴淮眉宇间流露出的餍足之色。
  “要不人们都说知子莫若母呢。月前太后娘娘提起苏才人的时候,就说她保准合您心意。”
  姜德兴一边替裴淮更衣,一边极富技巧地拍着马屁。
  裴淮倒没否认,只是慵懒地眯起凤眸,“还成,就是醋劲儿忒大。”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反倒像是炫耀似的。若不是正在皇上眼皮底子下当差,姜德兴险些要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不过有件事倒叫你说中了。”
  裴淮想起女子昨夜清醒时,怎么哄也不肯吭声的样子。不由得微勾起唇角,嗓音里透着浅淡的笑意:
  “确实脸皮薄,容易害臊。”
  姜德兴愣了一下,旋即嘿嘿陪笑道:
  “苏才人到底年纪轻些,还得指望您多教教不是?”
  裴淮闻言掀了掀眼皮,语调没什么起伏,“你倒是挺向着她。”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着让皇上舒心。”
  姜德兴连忙表忠心,顺带捂着脑袋,挪到裴淮打不到的角度。
  裴淮却没理会姜德兴,而是在思忖着另一桩事情。
  半晌后,只听裴淮开口吩咐:
  “传旨下去,晋苏氏为美人。”
  第7章 明争暗斗
  长垂及地的幔帐后,沈韫珠蜷缩在锦被里,阖眼假寐。发丝贴在颈侧,有些潮湿黏腻。
  约摸着裴淮已经离去,沈韫珠眼睫微颤,徐徐睁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指尖绕到颈后,拨弄了两下散乱在肩颈的青丝。
  “小姐,您醒了吗?”
  听见帐内窸窸窣窣的声响,画柳轻声询问。
  沈韫珠绛唇酥润,低低应了一声。方坐起身,便感到腰间一阵酸软袭来,顿时又歪倒在了软枕上。
  乌丝顺势垂落在莹润的肩头,流泻般延伸进松散的衣襟领口。玉色里衣下隐隐透着墨色发丝,顺着女子玲珑的曲线蜿蜒起伏,惹眼极了。
  “你怎地在这儿?”
  沈韫珠伏在枕上,语气娇憨柔软,听上去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听闻皇上留您过夜,奴婢一早便过来,换了青婵回去。”
  画柳知道沈韫珠这是还没清醒,继而半哄道:
  “皇上说让您多歇歇,今儿个不必去请安了。奴婢替您拢件衣裳,咱们回宫再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朦胧睡意骤然被驱散,沈韫珠撑起绵软的身躯,轻动玉指,招来了榻边端着银盆的宫女。
  凉沁沁的帕子拭过面颊,沈韫珠再抬眼时,神色便清明了许多。
  “难得淑妃身子大安了,咱们还是得去一趟。”
  沈韫珠眸光清凌凌的,连带着温软的声线也低冷了下去。
  画柳自不会置喙沈韫珠的决定,趁着宫女们下去准备衣裳钗环,悄悄塞了一个小瓷瓶在沈韫珠手心里。
  沈韫珠和画柳对视一眼,旋即会意。借着帷幔的遮挡,沈韫珠从瓷瓶中倒出一枚药粒,就着茶水吞服下去。
  这避子丹是她月前便着人备下的,今儿个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沈韫珠垂眸抿了几口热茶,冲淡舌根底下的苦味。
  *
  晨起虽耽搁了一会儿,好在永和宫离得不远。沈韫珠到时虽算不得早,却也不曾误了时辰。
  瞧见主位上还空着,沈韫珠慢悠悠地扶着画柳的手走进,神色如常地落座在方岚下首。
  方岚眉眼温和地看着沈韫珠,轻声道贺:
  “恭喜妹妹晋封美人。”
  “姐姐这么快便知晓了?”
  沈韫珠有些讶然,没想到御前的消息传得这般快。
  方岚但笑不语,轻抬下巴,示意沈韫珠去看对面。刚踏进殿门时,沈韫珠便留意到今日多了一副生面孔。
  只见对面的宫妃端起茶盏,韶粉色纱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皓腕。清清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与身旁的人多作交谈。
  似乎是察觉到沈韫珠的目光,宫妃也抬眼看过来,朝沈韫珠浅浅一笑,周身的疏离感随之淡了几分。
  盯着人打量终归不妥,何况瞧那宫妃坐在前头,明显位份在她们之上。沈韫珠歉疚地笑笑,欠身还礼,略一琢磨便猜到了此人是谁。
  “容贵嫔?”沈韫珠掩着唇,侧首去问方岚。
  见方岚含笑点头,沈韫珠轻挑柳眉,寻思着今日可真够热闹的。既有容贵嫔在前头挡着,淑妃总不至于逮着她一个人刁难。
  端看平日里淑妃的做派,沈韫珠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裴淮偏爱美艳张扬的女子。
  不料今日一见,这容贵嫔竟是个清冷美人,气质秉性与姚淑妃截然不同。沈韫珠撇了下唇角,暗自腹诽裴淮的喜好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正思及此,前头忽然传来一声通禀:“淑妃娘娘到!”
  沈韫珠隐在人堆儿里,跟随众人起身行礼。
  “妾身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一身水红色百蝶穿花宫裙,妆容精致明艳,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照人。
  “免礼,赐座。”淑妃神情高傲地扫过底下的莺莺燕燕,慵懒应声。
  淑妃方才已经听丹桂禀过,容贵嫔会来永和宫请安。此时乍一见容贵嫔那副冷月高悬的姿态,淑妃还是没忍住轻“呵”了一声。语气里不甚关切,反而夹杂着些讥讽:
  “容妹妹在宫中养了许久,今儿个总算能出门见人了?”
  两个宠妃间的针锋相对,可不是旁人敢进去掺和的。嫔妃们表面各自落座,低头品茶。实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伸长耳朵等着听容贵嫔如何回应。
  “妾身福薄,自然不及娘娘身强体健,偶有些小病小痛的,也不耽搁来与姐妹们叙话。”
  容贵嫔不咸不淡地回应,信手拈来淑妃这几日装病的事做文章。
  沈韫珠本也等着瞧热闹,闻言眉心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果然,只听容贵嫔接着道:
  “都怪妾身这身子不争气,还没来得及见过您家新进宫的妹妹,不成想竟就没机会了。”
  “娘娘固然疼爱族妹,却也得紧着自个儿的身子,莫要跟着着急上火才是。听闻娘娘玉体欠安,妾身心里也甚是挂念。”
  容贵嫔话说得周全,嗓音却没什么波澜,仿佛高山之巅融化流淌的雪水,透着微微冷意。
  淑妃变了面色,阴恻恻地盯着容贵嫔,冷笑一声,“容贵嫔虽闭门不出,耳目倒是灵通。”
  宜妃见时机差不多了,立马打着扇子煽风点火,说道:
  “旁的倒不打紧,容妹妹若是不曾见过苏美人,那才真是遗憾。”
  “宜妃娘娘谬赞了。”沈韫珠忙起身福礼。
  “苏妹妹不必谦虚。”宜妃掩唇轻笑,说话直戳人心窝子,“此番新进宫的妹妹里面,只有苏妹妹在侍寝后晋了位份,可见皇上对妹妹也甚是满意。”
  瞥见淑妃阴晴不定的脸,宜妃愈发笑弯了眼,生怕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又接着打趣道:
  “哎哟,倒是本宫想岔了。苏妹妹虽是头回侍寝,却不是头回伴驾呢。苏妹妹可得如实交代,皇上这大半个月没进后宫,可都是陪你在绛云馆了?”
  “娘娘这话便是笑话妾身了,妾身蒲柳之姿,哪里能独占着皇上呢?”
  沈韫珠羽睫微垂,桃靥含春的模样仿佛有些羞涩,实则头疼得要命。
  宜妃看似是个和事佬,实则说起话来绵里藏针,倒真是把软刀子。
  这番话不只膈应了淑妃,也不着痕迹地点醒众人。许是半个月、一个月,又许是自打刚册封起,她沈韫珠便不声不响地占了皇上的恩宠。
  沈韫珠实在冤枉,可说出来又没人信。更何况此事也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只能任由旁人在心里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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