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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来人,给她好好梳洗一下,再让乐工仔细调教调教,”宋司乐转头吩咐,“明晚的演出,好好露个脸,兴许被哪位大人看上,娶回去当个偏房,就算是你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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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的教坊司灯火通明,琴笙四起,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舞姬轻扬裙摆在圆台上恣意旋转,引得看客连连叫好。
  沈绾大致扫了眼,除了部分拓摩权贵,仍有不少汉人官宦,有几位她甚至还有过几面之缘。
  “诸位,今日我司新编了首曲子,请各位大人一同品鉴。”宋司乐轻摇手中骨扇,笑声曼语。
  清悠婉转的乐曲自琴弦笙鼓中流淌而出,台下虽有人精通乐理沉迷赏乐,可多数人只是听个乐子,贪婪的目光在台上每位女乐工身上睃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一曲毕,台下霍然有人起身:“好个清雅的美人,怎么从没见过?”
  众人循着视线望去,很快发现坐在角落里弹琴的沈绾。她脸上虽蒙着面纱,可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可言明的贵气。虽然这里大都是官家小姐,可沈绾这独一份的气质,很难不让人发现。
  数道视线聚集,沈绾方起身盈盈一拜。
  宋司乐瞅准时机道:“这位可是我们司里的新人,花苞待摘,又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晚哪位贵人愿与我们姑娘切磋琴艺?”
  “这般美人,我就当仁不让了!”众人自然听懂宋司乐的暗示,话音刚落,看台下立即有人掷出银钱。
  早有仆役上前清点,高声唱名:“工部侍郎许大人,五百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一青年男子掏出银票,拍案道。
  “文昌侯府公子,一千两!”仆役唱道。
  “为与姑娘切磋琴艺,我出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三千两!”
  台下叫价愈喊愈高,宋司乐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
  忽地,一道音色温润却冷凝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穿过厅堂,飘落而下:“一万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正中,向来在风月场鲜少露面的代鄯此刻竟赫然高坐楼上,只是一向和煦的脸上此刻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在官场,即便身处庙堂之外,也会时刻因权势官阶而妥协。
  比如现在,除了某些王侯贵戚,普通官员再无人敢开口,既是丞相看中的女人,他们自是不敢一争高下。
  堂中沉默片刻,宋司乐一声高喊:“一万两,请丞相大人入后院赏乐!”
  代鄯没有多言,双手背后由人引着消失在楼道尽头。
  “姑娘,请吧。”宋司乐抬手示意,早有仆役上前搀扶带路。
  沈绾垂着眼迈下高台,不忘朝宋司乐欠了欠身,以示礼数。
  擦身而过之际,无意间听到台下有人低声抱怨:“丞相大人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唉,好好的一个美人,我可是无福消受了。”
  宋司乐轻移莲步,安抚道:“大人叹什么气,最近我新学了首曲子,是用紫竹箫吹奏的,不知大人可有兴趣指点一二?”
  “哈哈哈哈……”对方闻言瞬间变了语气,笑得意味深长:“宋司乐的吹箫功夫可是一绝,我自是要好好欣赏一番。”
  余光尽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绾瞧见那位大人的手不知何时搭在宋司乐的腰上,而那位高挑白净的男人脸上笑意未减,似乎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
  教坊司后/庭不同于前院的喧嚣嘈杂,每一间雅室都经过精心布置,为的就是让这些达官显贵在此过夜时更为享受。
  室内檀香袅袅,代鄯阖眸坐在桌案后,半张脸掩映在香雾里。
  沈绾被人搀扶进来,在一张绣凳上坐定。
  室内静默,唯有烛花噼啪作响。
  良久,只听沈绾幽幽叹了口气:“我以为还要再等两天,才能见到大人。”
  第46章
  香雾渐散,露出代鄯甚为憔悴的脸,尽管隔着一些距离,可沈绾还是发现他眼睑下已是乌青一片。
  “我答应过阿烈,会照顾你。”
  沈绾羽睫一颤,喉头微涩:“他……真的死了吗?”
  话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入平静湖面,虽激起细小涟漪,却不见水下真貌。
  室内默了许久,代鄯方道:“皇上是起了杀心,他与耶齐雷到底是亲兄弟……”
  是啊,自从在马场看到耶齐雷,她就该想到,若非圣意,他怎能轻易出来?
  先是皇后病重,接着自己意外坠马,沈葭入狱、谢翊死讯、查封府邸……短短几天,天翻地覆。
  这一步步,如同被人精确算计过……
  沈绾垂下暗淡的眼,没有丝毫意外,“三姐姐怎么样?”
  “她只是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内狱。”
  沈绾凝眉:“耶齐格要对付谢翊,耶齐雷要对付我,为何会牵扯到三姐姐?”
  代鄯抬起沉暗的眸子,“耶齐雷的目标,还有我。”
  沈绾一凛。
  “我与阿烈是多年的兄弟,耶齐雷想扳倒他,自然不会放过我。”
  沈绾恍然,用沈葭挑起帝相矛盾,何其歹毒的心思!
  耶齐雷定是看出代鄯待沈葭不同,借此机会挑衅,若是代鄯为此触怒圣颜,定会赴谢翊后尘。
  如今代鄯已是岌岌可危,皇后崩逝,耶齐格震怒,这种情况下救人无异于飞蛾扑火。
  “那大人今日为何要来?”
  “为了保你。”
  一滴烛泪悄然滑落,代鄯起身道:“你和沈葭,我只能救一个。在耶齐雷的谋算中,你这个目标明显比沈葭要大,所以……”
  “我明白,”沈绾随即出声,“大人若能救三姐姐脱身,沈绾感激不尽。”
  代鄯负手而立,缓步走至沈绾身前,“沈葭那我会想办法,至于你……怕是要与我做场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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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皇后崩逝,举国哀恸,可这些享乐之人根本耐不住寂寞,暗地里仍是醉生梦死,寻欢求乐,因此教坊司的夜晚永远灯火高照,歌舞不休。
  许多官眷女子刚来到这里,大都受不了供人驱使玩乐的屈辱,既然跑不掉,往往都会选择自尽。可教坊司对于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不仅会派人不分昼夜在暗处盯梢,还会对有寻死念头的人施以刑罚。
  有些客人甚至以此为乐,通过各种手段折磨来满足自己病态的心理。
  因此在后院厢房深处,时常能听见女子凄厉的哭叫声。教坊主会通过一次次折辱,彻底击垮她们的心理防线,直到人屈服。有的客人为玩花样,甚至会邀同伴一起,彻夜不休,直到把人折磨致死。
  这晚的教坊司同往常一样物欲横流,可在这繁华背后,却爆出一身撕心裂肺的惊叫。
  一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半爬半跪逃出房间,凌乱长发遮盖的脖颈处,隐约露出青青紫紫的印记。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绾。
  有客人被这叫声惊扰,纷纷聚拢过来,只见沈绾状如癫狂,指着身后男人怒骂:“我家将军视大人为好友兄弟,你就是这么对他?”
  代鄯不疾不徐从檐下阴影走出,冷眼嗤笑:“兄弟?多年来他何曾把我当过兄弟?我不过是他一步步走向人臣高位的工具,现在他谋反身死,还想连累本相,痴人说梦!”
  “既然你姐姐已经下了狱,那就由你来代替她好了。”代鄯缓缓俯身,长指掐进女子脖颈,“我知道谢翊喜欢你,可本相就偏要把他心爱的东西踩碎、践踏,我要让他连死,都不得安生!”
  “疯子!”沈绾猩红着眼,咒骂:“我就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水面“扑通”一声,沈绾纵身一跃,竟跳进了一侧的莲池。
  自这晚起,坊间便流传起各种消息。有的说代鄯表面和善温润,与叛臣耶齐烈称兄道弟,实乃笑面阎王,心中早存杀意;有的说他蓄谋已久,将军府刚出事,便将耶齐烈养在府中的美妾强行占为己有,还差点出了人命。
  故事一时被渲染得纷纷扬扬,各种版本都有。但总归离不开他手段狠辣,强占美人的主题。
  “哎呀,我说你,好端端的跳什么湖?”宋司乐轻摇骨扇,大摇大摆走进沈绾房中。
  沈绾裹紧被褥躺在床上,小脸苍白,昨晚若不是有人及时跳下去把她捞上来,此刻她恐怕真的去见阎王了。
  “司乐大人……”沈绾欲起身行礼,但身子实在不支,又重新躺了下去。
  “都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宋司乐伸手虚虚扶了下,眼珠一转,以扇掩面,“姑娘好糊涂,将军府已经被查封了,你又到了这里,还留着那份贞烈做什么?来这的人非富即贵,何况昨晚那位可是丞相,他要弄死一个人,有一百种方法,我们惹不起。”
  宋司乐说得苦口婆心,沈绾像是想明白许多,惭愧低头:“大人说的是,是我一时糊涂……”
  “唉,”宋司乐摇扇叹道,“不是我狠心,只是我们司里不养闲人,姑娘如今这样,只怕要养上十天半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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