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文薰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劝说,因为她已经发现那些“理论”对巧珍来说,或许过于“纸上谈兵”了。这回她沉默之后,选择直接询问:“巧珍,你有什么心事吗?”
巧珍张了张嘴,临到了,仍旧选择摇头。
她年轻又漂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文薰看不懂的阴翳。
她无从了解,只能选择包容。
“巧珍,如果你有什么困惑,你一定要来问我,好吗?”
巧珍上扬期嘴角,牵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周六这天装回来了一肚子深思,周天文薰便没有出门。
她照常起来,去公婆的院子里给二老请安。
莫老爷并不让她站立,答了话便示意她坐下,“听说你昨天去栖霞山郊游了。”
吴妈过来奉茶,文薰朝她点了点头,才看着公公回话:“是,和学校的老师们一起。”
莫老爷神色轻松地问:“你们学校暂时有提及,今年中秋放假是个什么章程吗?”
文薰答:“还没有提到,或许会在下周开例会时讲。不过我最近也了解过,按例便是当天了。”
莫太太开口:“今年中秋是在周四,说不定会连着周五同周末一起放假呢?我听说往年也有大学这样安排过。”
文薰听得出她话里的主张,没有在口头上违背她,“那我就不清楚了。以前上学时还没有这样的法律,我们有时连周末都不放假的。”
莫老爷点头,叮嘱,“不管怎么样,发了通知要记得来告诉我们一声。”
“是。”便是他不提,文薰也会记得说,与长辈生活的智慧她从来不缺。
莫太太突然开口,“也不知道临安那边是个什么章程。前儿他寄信回来,给你的信里也没有提到吗?”
寄来的信都要经过门房的手,文薰也不奇怪她会知道来信的事,“没有。”
听到她答得干脆,莫太太不由得神色郁郁,“他给我们的信中只有请安。那孩子,向来是去了外面就不要家里了。”
莫太太又往丈夫身上埋怨般道:“我之前就想让他过完节再出门,你偏说什么学生的学业为重。那么大个学校,能少得了他一人?别说他身体没有休养好,若是又赶上中秋节往返劳累,闹出毛病,该如何是好?”
“他也是个大人了,身子骨哪有那样娇弱?”莫老爷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十分强硬,“你既然想让他回来,就不要考虑其他问题。”
莫太太一听,也急了,“我如何能不考虑?总归孩子是我生的,你自然是不用操心的。”
这还是文薰第一次听公婆拌嘴。
此言一出,莫老爷实在没了法子,与她商量道:“你若真急着知道,下星期找个时间往临安去个电话吧,如今又不是不方便。”
见有能切实解决的办法,莫太太才得安心。
莫老爷松了口气,又对文薰道:“我们当然是希望他能回来过节。不比往年,今年他才新婚,你还留在家中等他,在外头过中秋总是不成样子的。”
莫太太吸低着头,用手帕沾沾了鼻尖。她整理好心情,才利落地吩咐文薰:“过节正是忙的时候,你也不要太轻松。家里其他人情往来你不用管,可你自己的家你是要看顾好的。霞儿那边另说,你现在开始工作,也交了朋友,自然有自己的社交。今年你要往哪处去送礼,记得去和你大嫂说,家里的一切事宜都是她在负责。”
这话说得有理,文薰一听,立马决定拜别公婆后就去找瑞芬。
今天放假,她手头事情又不多,不正是处理私事的时候吗?
从在娘家得来的经验来看,过年过节,各家有各家的章程。莫家又是个大家庭,一如往来,定然不是简单能料理的。文薰来到大嫂家的院子,还没往里进,就见到各种婆子在迈着快步来往。
她走进来,心里一时还担心自己会给瑞芬添乱,不料瑞芬在望见她之后,喜笑颜开。
被家里的琐事烦得头大,瑞芬正想缓会儿呢,文薰这是来得正好了。依她往常的经验,陪家里的三弟妹说话,既轻松又愉快,可是不可多得的消遣。
她热情地招手唤她,“好妹子,快来,”她指着手边的一本礼物单子,“这是往你家里送的,你自己来瞧瞧如何。”
这个“家”自然指的是广陵娘家和沪市舅家了。
文薰走过来坐到她旁边,拿了东西,顿感这单子有千斤重。她心里顿时存了几分不好意思,因为这件事本来该是她自己操心的。
“大姐。”
见她欲言又止,瑞芬拿手帕往下巴处扇了扇风,止不住笑,语气夸张,“怎么,要感动得掉眼泪啦?呵,你可不要太过分。你太感动,岂不是把什么都没表示的琼玉给比下去了?”
如今虽然凉快了,可动起来身上还是热得紧呢。
话虽然糙,可正是这个道理,文薰便连忙恢复了正经脸色。
她这般表情变化,逗得瑞芬松快了不少。
要她说啊,老三家这两个,真是对活宝。
文薰不是不相信瑞芬做事的条理,只是人家既然把东西给她看了,她哪怕做个样子,也要去细翻一下,好表示尊重。等她仔细看完,又是一声轻叹:“天底下是再没有别人能比瑞芬姐姐做事更加细致的了。”
该说不说,瑞芬等的就是这句呢。
她一天到晚为这个家忙前忙后,也不见有个薪水,内心底的渴望可不就是一句好听的话了?
文薰把礼单合上,轻轻地放到一边,“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这位能人。”
瑞芬十分利落,“原来好话说了半篓子,是在这里等着我。快说,你要求我什么?”
“霞章的老师那边,节礼花费,也是走家里的公中吗?”
在今年暑假之
前,文薰还是姑娘,身上的人情往来都由家里做主。而今她已成家,既然成了大人,那就得懂大人的应酬。瑞芬帮她备好送往娘家的节礼,是她作为管家的大嫂的份内之事,然而关乎于自身师长、同事的礼物,文薰可不能再麻烦她。
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明说才合适,便拿了丈夫来做话头。
瑞芬也是明白她藏起来的那半边话,所以告诉她:“霞章的礼,向来由他自己去送。他有主意,也办得好,一惯不用我们操心。去年他刚被带回来时,我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后来是你大哥告诉我,说家里人从来不插手他在外面的事,为的就是避免生出误会,反而闹得他不好做人。”
如今文坛上的文人拥有各类思想,各种流派,其中自然有针尖对麦芒,理念不同之人。霞章朋友不多,也不少,点头之交更蕃,保不齐哪一天昨天还能好好说话的人,今天就成了对头。
文薰闻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虽说礼多人不怪,可若是送错了,那还不如不送。
瑞芬这时又起了坏心逗弄,“我可是听门房说你们小两口隔三差五就互相收信写信,这种事他没在信里提?”
文薰想,谁能想到中秋来得这样快,“没呢。”
瑞芬建议,“既然他没提,你就当不知道,也算给自己省桩麻烦。”
文薰听她答得轻巧,好奇地问:“那我要是需要替自己送呢?”
瑞芬刻意逗她,“好丫头,你家里难道没有教过你?”
文薰也不觉得羞,反而转口应下,“是啊,还不是你们老莫家急着要人,我妈妈什么都没来得及教,就把我嫁过来了。”
这话叫瑞芬怎么接呢?当即佯怒道:“你就贫嘴吧。你不是去大学里做先生的么,怎么我瞧着,你像是去进修了口齿。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个牙尖嘴利的?”
文薰半真半假道:“那全是因为我会伪装,姐姐以前见到的,都是我的假面呢。”
她的真面目,在这个家里只有霞章才能得窥见。
瑞芬只以为她在开玩笑,见到她额头上的汗,贴心地拿帕子替她擦了,又心疼起她来,“整天被学生们围着,你也烦恼,回了家还要操心这回子事,更是可怜。”
她爽朗笑道:“你啊,且回去歇着吧。等下午了,我喊两个婆子去你院子里,你把话细细地说与他们听就是了。要送的礼,家里一概备着呢。你要往哪家送,那家人又是什么身份,你仔细与她们明说,等到了日子,她们自然会帮你办好。”
这便是有底蕴,有积累的大户人家了。
文薰想着,自己也不能比家里的章程拿得更好了,便乐得去做这个甩手掌柜,“谢谢大嫂。”
瑞芬美滋滋道:“这声喊得不够甜,再喊一声。”
文薰喜得笑出了声,也乐得配合她,“大嫂~”
她拖了个长音,只把瑞芬的骨头都要喊酥了,一时竟笑得停不下来。
一大早,文薰就从大嫂这里得来了一个好心情。
她回去后按照原来的计划,校对着近日浅浅翻译的两首英文诗,又检查巧珍的作业,还招待了锦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