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崔令容握着酒杯的手指微紧,实在不习惯她这般热络,索性开门见山:“表妹今日这般客气,定是有事吧?”
  徐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拿起手帕捂着眼角,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
  “明日一嫁,便是他家妇了。往后在夫家要守规矩、学持家,再想这般随心所欲地喝酒说笑,怕是难了。”她抬眼看向崔令容,眼底带着几分真切的热络,
  “说起来,这扬州城里,能让我放下心防、痛痛快快喝杯酒的,也就只有表姐你了。毕竟是自小相识的情分,旁人哪比得过?”
  她说着便落下泪来,肩膀微微耸动,瞧着好不委屈。崔令容见她哭得真切,心头不由得软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徐宁的手背,温声安慰:“表妹何苦说这话,日后想回娘家看看还不容易?舅母那般疼你,心里定然也是舍不得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徐宁抽噎着点点头,自己也倒了杯酒,举杯时眼眶还红着:“表姐说得是……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表姐,今日你陪我,咱们不醉不休!”
  崔令容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淡了,举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笑道:“好,不醉不休。”
  酒液入喉,带着温润的甜意,女儿红的甘醇在舌尖漫开,崔令容贪杯,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脸颊泛起醺然的红晕,连眼神都染上几分朦胧。
  徐宁也没少喝,此刻握着酒杯絮絮叨叨,抱怨徐氏多么偏心。
  她踉跄地靠近,一屁股坐在地下,脑袋轻轻搁在崔令容膝头,双臂顺势环住她的小腿,声音哽咽着发颤。
  “表姐,我们家对不住你啊。”
  崔令容顿了顿,酒意让思绪慢了半拍。她抬手揉了揉徐宁的发顶,掌心触到温热的湿意,声音也软了几分:“表妹别这么说,都是陈年旧事了。”
  话音刚落,膝头的人忽然将脸深深扎进她的衣摆,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顺着布料传来。
  崔令容正想再劝,身后忽然传来徐氏拔高的声音:“我的天爷啊!明天就是大喜之日,喝这么多酒可是要上天!”
  徐氏快步走近,冲丫鬟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快扶小姐去休息!”
  丫鬟连忙上前搀起徐宁,临走前扯住崔令容的手腕,泪眼婆娑地晃着:“表姐今夜同我一起睡吧,我还有好些话没说完呢!”
  崔令容被她拽得踉跄起身,酒劲上涌让她头晕目眩,正想摇头拒绝,徐氏已亲热地拉住她另一只胳膊,语气热络得不容推辞。
  “令容啊,难得你们姊妹今日聊得这么投缘,就别回去折腾了,在这儿将就一晚,陪陪宁儿也好。”
  她的话刚说完,还未等崔令容表态,旁边的丫鬟已“识相”地扶住她的腰,半拉半劝地往内院走。
  崔令容头晕得厉害,脚步虚浮地被拖着走,刚走出凉亭的阴影,一道清冽的男声忽然自身后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住手。”
  萧寒声跨步走近,眉头蹙起。目光落在崔令容泛红的脸颊和虚浮的脚步上,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伸手推开一旁的丫鬟,丫鬟踉跄着退开两步,不敢上前。
  崔令容本就站不稳,没了支撑便要往旁倒,萧寒声眼疾手快地伸手,稳稳握住她的胳膊。
  少女被这力道一带,茫然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时,眼底瞬间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声音柔软。
  “你回来啦。”
  萧寒声心头一软,局促地“嗯”了一声,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几分。
  他微微俯身,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沉稳地开口,“我背你。”
  崔令容乖乖地伏在他背上,脑袋轻轻靠在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带着浓烈的酒香。
  萧寒声背着她正要起身,身后的徐氏终于反应过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指着他尖声呵斥。
  “你、你一介外男,竟敢擅闯徐府后院!”
  萧寒声脚步未停,只回头冷冷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徐氏下意识想起那夜长枪抵喉的恐惧,后半句训斥卡在喉咙里,竟一时不敢再出声。
  夜风习习,卷着院墙外的草木气息扑在脸上,带着微凉的湿意。
  可颈侧贴着的那片肌肤却烫得惊人,崔令容的呼吸混着酒气,细细软软地拂过他的耳廓,笼罩在他身侧。
  身后忽然飘来少女的笑声。
  萧寒声问:“笑什么。”
  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低哑。
  崔令容在他背上轻轻晃了晃,笑声像檐角滴落的露水,细碎又清亮:“我舅母很怕你呢。”
  萧寒声步履未停,喉间滚出一声低问:“那你呢?你怕我吗?”
  “我才不怕。”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醉后的娇憨,一只手忽然从他肩头探过来,在他眼前比出个弯弯的“二”,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响,“这是你第二回背我了。”
  月光从树隙里漏下来,落在那玉镯上,泛出一层温润的光。萧寒声的目光在镯身上顿了顿,沉声道:“这镯子哪来的?”
  “徐宁给的呀。”崔令容把镯子往他眼前凑了凑,指尖轻轻刮过冰凉的玉面,“方才在院里喝酒,她硬要塞给我。”
  萧寒声的目光在那镯子上凝了凝,夜色里看不清神色,只听他声音沉了几分:“徐氏母女向来心思重,平白无故对你好,未必安着好心。”
  “他们也算是我亲人,总不至于害我吧。”崔令容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下来,“再说了待人总得真诚些,若总想着别人要害自己,日子该多累呀。若他们真的算计我……”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倔强,“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夜风穿过巷口,吹得檐角灯笼轻响。萧寒声背着她的脚步缓了半拍,心头忽然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他自己正戴着温和的假面,欺骗利用她,却偏要劝她莫要轻信旁人,真是可笑。
  沉默在夜色里漫开,只有他的脚步声与她轻浅的呼吸交织。过了片刻,他才低声应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身后,少女忽然收紧环在他胸前的手,声音贴着他耳畔,带着全然的信赖:“放心吧肖大哥,我还是最最信任你啦。”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落在萧寒声心上。他脚步微顿,背着她的身子僵住,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沉沉夜色中,他听见自己极轻的一声叹息,声音吞没在晚风中。
  “不,你最不该信任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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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替嫁
  徐府后院。
  徐宁伏在案边吐得浑身发软,婢女围着她递帕子、倒醒酒汤,个个噤若寒蝉。
  徐氏叉着腰站在一旁,脸色沉重,见徐宁吐得缓了些,便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让你灌醉你表姐,好留她在府里过夜,你倒好,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徐宁被婢女扶着靠在椅背上,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冷冷看向徐氏,声音沙哑却带着执拗。
  “母亲,我后悔了。表姐待我从无恶意,我们不能这样害她。”
  “后悔?”徐氏猛地拔高了声音,指尖狠狠戳在徐宁的额头上,“没门儿!这事儿老太太都点了头,你不必担心后果。等这事成了,娘再为你寻个体面婆家不比什么都强?”
  徐宁被她戳得偏过头,眼底却掠过冷意。她心里明镜似的,母亲哪是为她谋前程,不过是想借联姻攀附权贵。
  “表姐身边那个护卫可不是善类,万一他坏了事?”
  徐氏闻言,脸上立刻浮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放心。明日我自有法子支开他。只要让你表姐入了洞房,有了夫妻之实。到时候别说一个护卫,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徐宁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厌恶,指尖无意识抠着椅面,无声的歉意藏进了心底。
  表姐,对不住了。
  我想逃离这四方墙院,只能牺牲你了。
  *
  日头升至半空,暖融融的阳光洒遍县城街巷。唢呐声、锣鼓声混着孩童的欢笑声炸开在半空,红色的花轿停在徐府门前,轿帘上绣的龙凤呈祥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府门内一阵骚动,喜娘扶着新娘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少女的容颜,只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手腕上那只玉镯随着脚步轻晃,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引得围观的客人纷纷探头。
  “这镯子瞧着成色真好,想必就是县丞大人的传家宝吧?”有人低声议论。
  “可不是嘛!听说这只玉镯传了三代,今日给了徐家小姐!”
  “徐家这门亲事攀得好,往后在县里可站稳脚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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