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本因为长时间举刀而微微垂下的手臂,此刻猛地绷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慌乱,将长刀稳稳举在胸前,闪着寒光的刀刃映在她紧绷的侧脸。
  不管是谁,敢推门,她就敢举刀劈下去!
  门被用力推开,抵在门后的木凳失去支撑,“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崔令容心头一紧,看准门缝里探进来的身影,凝聚了全身力气的长刀带着破风之势,毫不犹豫地挥了过去!
  萧寒声推开门,刚踏入半只脚,眼前忽有寒光闪过。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侧避,同时反手握住了刀柄。锋利的长刀离他不过毫厘,再近一分,就要见血。
  他定眼看向门内,崔令容紧闭着眼,眉头拧成一团,嘴唇抿得发白,整张脸都因用力而绷得紧紧的,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不速之客。
  他压下喉间的涩意,低声开口:“是我。”
  少女猛然睁开眼,在看清楚他脸的刹那,黑眸骤然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的湖面,透亮的眼底瞬间染上雀跃的光,笑意还未荡漾开来,眼泪便夺眶而出。
  她握着刀的手一松,长刀“当啷”落地,下一秒便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肩膀控制不住的发颤,压抑的呜咽声传来。
  萧寒声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些天相处,只见她冷静坚韧,何曾见过这般脆弱的样子?
  他蹲下身,迟疑着抬手,想轻轻碰一碰她的头以示安慰,指尖快要触到青丝时,少女却猛地抬起了头。
  昏暗的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映着少女柔和的轮廓。
  泪痕蜿蜒过泛红的脸颊,睫毛湿漉漉地颤着,那双亮起来的眼睛像蒙了层水汽的琉璃,却又带着未褪的倔强。
  崔令容望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发颤:“你怎么才来啊……”
  萧寒声喉结动了动,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回来的路上出了些意外,便耽搁了些时间。”
  “意外?是崔令裕他发现你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应该是一些山匪流寇。”说着,他解开手里提着的黄油纸包,露出透着淡淡甜香的红豆糕,“怕你一直等我没吃晚饭,便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份。”
  崔令容蹲得双腿酸麻,便轻轻提了提裙摆,在地上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接过纸包后一连吃了好几块,她的确还未吃晚饭。
  萧寒声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自己也不拘礼,与她面对面坐下。
  崔令容喝了口水,压下喉间的哽咽,拿起一块红豆糕递至他嘴边,眉眼间已染上几分暖意:“真好吃,你也尝尝。”
  萧寒声犹豫了一瞬,接过那块糕点,小咬了一口。
  崔令容很快吃完,用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泪痕,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忽然一本正经道:“肖大哥,你此行所为的急事,应该与镖局无关,对吧?”
  话题陡转,萧寒声握着糕点的手微顿,沉默片刻后,才低声应道:“是。”
  他来的仓促,还未见到墨影,不知道这两天她究竟知晓了多少。
  “那……”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此事与崔令裕有关吗?”
  萧寒声语气平静却笃定:“与他无关。”
  这件急事,是私事,他连夜赶回皇城只为见那个多年未见的爹,没有说真相只是因为,肖二的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
  闻言,崔令容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轻轻垂落,萧寒声见状,正想多说几句解释打消她的疑虑,却被她轻声打断。
  “肖大哥,”她抬眸看他,眼底已没了泪水,长睫轻颤着,“既然此事与崔令裕无关,那我或许没有知道的必要。你应当也有不愿相告的苦衷。”
  她顿了顿,抬手将鬓边微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
  “此次南下,只为找到能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前路想必十分艰险。若你心生退意,或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管告诉我便是,我绝不会怪你。这世间,原就没有谁该理所当然地护着我。”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舍弃我,但请你不要背叛我。”
  萧寒声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她坦荡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眸上,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压稳的平静。
  “我既应了陪你南下,便不会中途退缩。”
  眸底映着窗缝漏进的月色,看着确有几分真情:“至于值得与否……眼下,没什么比护你找到证据更要紧的事。”
  他巧妙地避开了“背叛”这个词。
  崔令容望着他,眉头紧紧蹙起,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相融。
  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十分笃定:“不,你骗我。”
  作者有话说:
  ----------------------
  崔令容:真诚才是必杀技[撒花]
  第7章 嘴硬
  一股慌乱涌上心头,萧寒声下意识地抬手,搭上了腰间的佩刀。
  她知晓他的身份了?
  方才那些话都是试探?
  好一个狡猾的女子!
  崔令容却浑然不觉他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在他被外袍遮住的左臂上,方才他说没受伤,可她现下分明看见了左臂隐约洇出的深色痕迹。
  在萧寒声即将拔出短匕的前一瞬,她伸手去解他外袍的系带,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急切。
  “你明明受伤了,胳膊上都是血,再不包扎恐有感染的风险。”
  萧寒声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默默收回了手,一时间任由她的指尖触碰自己的衣料,只喉结动了动,低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谈话间,崔令容已经灵巧地解开了外袍,松垮的衣料顺着他的肩臂滑落。
  她半跪在地,凑近了些,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一道一指宽的刀伤,边缘还凝着暗红的血痂,只是被衣物蹭过,又有些许新血渗出。
  “不行,得赶紧处理。”她眉头皱得更紧,说着便要起身去找店小二要伤药和布条。
  不料起身时动作太猛,踩住了自己的衣裙,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朝前扑去。
  萧寒声眼疾手快,伸手去扶,却被她带着惯性狠狠压在身下。后背撞上冰凉的地面时,他闷哼一声,下巴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像是被硬物重重磕了一下。
  崔令容只觉额头一阵剧痛,眼冒金星。
  下一秒意识到鼻尖埋进了一片温热之中,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姿势有多荒唐。
  整个人趴在他胸口上,双手还不偏不倚地按在他腰侧。
  而他被压在下面,眉头紧蹙,显然也没好过。
  “对、对不起!”她撑起身子,t慌忙的提起裙摆,“我、我去找小二要些布条。”
  话落,她几乎是逃似的往楼下跑,宽大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声。
  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萧寒声抬手抚上自己的颈侧。方才她呼吸喷洒过的地方,此刻竟像燃着一簇小火。
  崔令容捧着伤药和干净布条上楼时,见萧寒声已坐回桌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的月色。
  他外袍搭在椅背上,中衣袖子被卷至肩头,露出的左臂线条利落,肩臂处的肌肉算不上虬结,却透着常年习武的紧实感。
  萧寒声侧过身,任由她将左臂平放在桌面。崔令容先用干净布条蘸了温水擦去血渍,动作轻柔却利落,接着撒上止血的药粉,再取过布条层层缠绕,打结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看便知是做惯了的。
  寂静在两人之间漫开,只有窗外的虫鸣和她拉动布条的轻响。
  萧寒声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开口打破沉默:“崔娘子包扎的手法娴熟,倒不像是寻常闺阁女子会做的。
  崔令容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忘了?宝珠自小就爱舞枪弄棒,磕磕碰碰是常事,从前在府里,都是我替她包扎上药的。”
  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缠布条的手也顿了顿,也不知宝珠安否。
  萧寒声见她神色黯淡,指尖点着桌面,想起自己在她面前的假身份,只能拣着不出错的话说:“舍妹贪玩,这些年倒是让崔娘子费心了。”
  崔令容回过神,飞快地打好结,将多余的布条剪掉,“不费心,我与她很投缘。”只是说罢,眼底还是掠起牵挂。
  她将余下的药粉收进盒子,刚要起身,就听萧寒声开口:“时辰不早了,崔娘子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去望城。”
  他说着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动作间不见半分局促。
  萧寒声回了自己的客房,刚推开门,一道黑影便火急火燎地迎上来。墨影见他左臂缠着干净的布条,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蹙眉盯着那处。
  “世子,您的伤……”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