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抵住眉心用力按压,试图驱散那莫名的烦躁,呼吸依然难以平复。
浴室的镜面被水雾模糊了大半, 他随手抹开一片, 镜中映出一张极具侵略性的脸。脸型精巧得近乎女气, 但五官的布局和线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锐利张力。
江昭生没什么表情地扯下毛巾。在水流残存的滴答声中,他鬼使神差地抬手, 用毛巾覆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眉峰如出鞘的利刃,修理得干净齐整, 眉骨走势优越。
眼型是标准的猫瞳,眼尾微挑,此刻水汽未散,更显得那双虹膜如同种水极好的蓝绿翡翠,澄澈之下,潜藏着未经驯化的野性与不羁。
毛巾移开,湿漉漉的下半张脸却瞬间换了种氛围:那两片唇瓣是出乎意料的饱满肉感,浸着水痕,呈现出一种糜艳的红,尤其是那颗唇珠,圆润欲滴,像熟透到极致的浆果,无声地散发着待人来采撷的诱惑。
上半张脸的凛冽野性,撞上这过分丰润、甚至带着点肉慾感的唇,本该显得突兀而割裂。偏被中间那管笔挺如尺、线条利落的鼻梁悍然压下,鼻尖是近乎完美的直角,带着冷硬的雕塑感,堪堪镇住了五官所有可能流向轻浮的部分,强行糅合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带有攻击性的美丽。
江昭生对镜中这副堪称造物主恩赐的皮囊毫无留恋之意,漠然地草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带着一身未散的水汽和满心莫名的烦躁,推门离开了卫生间。
门外,阳台边伫立着那个他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秦屹川,光是那个宽阔紧绷的背影,就写满了“心事重重”四个字。江昭生这会儿正心烦,看谁都不爽,便故意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呃!”
秦屹川嘴里还叼着根刚点燃的烟,被他这么一拍,吓得一个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大型犬,手忙脚乱地把烟从嘴边拿下来,下意识就想往背后藏。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抽烟。他想起上次在江昭生家里,对方是如何面无表情地将燃着的烟头按灭在他掌心的。
这次,他鬼使神差地买了烟,原本或许是想找个笨拙的借口接近,主动递出烟酒让对方心情放松些......只是,想到那张隐在烟雾后、鬼魅般昳丽的脸,他自己也莫名想来上一口,试图捕捉一丝那人留下的虚幻气息。
“你藏什么?”
江昭生眼底带着惯有的戏谑,那是一肚子坏水即将冒泡的表情。秦屹川看得呆住了,脑子一空,只能傻傻地跟着他笑,能从对方那浅色剔透的虹膜中,清晰看见自己此刻蠢钝的笑脸。
“可怜的cheap boy——”
果然,江昭生对他就从没有过好词好句。他朝秦屹川伸出手。
秦屹川下意识就想把藏在身后、沾了自己口水的烟递过去,却被对方轻飘飘地拍了下胳膊:
“把你的口水拿远点,”
江昭生修长的双指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何时从他兜里夹出一个长方体的白色小盒子,语气嫌弃:
“——你怎么还买女式的爆珠款?”
“嗯,我...我感觉你可能...有点需要放松...”秦屹川吭哧哧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江昭生一摸光滑的下巴,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狐狸,俯身凑近。距离瞬间拉近,秦屹川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被水汽濡湿后更显浓密的睫毛。他抬起那双摄人心魄的猫眼,秦屹川心脏骤停,下意识后仰,眼睛都紧张得快要闭上。
他们的体格对比鲜明,一个粗犷健硕,一个纤细修长。江昭生一只手随意搭在阳台栏杆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禁锢圈,被他那傻大个又怯懦的姿态逗笑。
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夹着一根纤细的女士香烟,烟蒂凑上秦屹川唇边那半截烟,就着那点微弱的火星,浅浅地吸了口气。
橙红色的光点在顶端亮起。
秦屹川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江昭生安静地敛着眉目,神色淡漠地为彼此“传火”。
火光映在他脸上,上唇唇珠在用力时被挤压得格外明显,衬得那饱满的唇形带上了一种无辜的幼态...当那柔软的唇肉紧密贴合着纯白的烟嘴时,呈现出一种说不清的禁忌与诱惑。
简直像目睹纯洁者堕落的瞬间,让人屏息,忍不住心神激荡,罪恶感与吸引力疯狂交织。
“怎么了,傻大个,”江昭生受不了对方过长沉默的注视,抬起头,笑着问他,打破了那诡异的氛围,“吃了爱情的苦?”
“......”
秦屹川喉结滚动,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支在脸边的手上。虽然拥有纤细手指的人很多,但江昭生的指骨好像天生就比别人更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又不显嶙峋,漫不经心地夹着那根细烟时,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随意的姿态有多勾人。
“居然是水蜜桃味的......”
江昭生咬碎了烟嘴里的爆珠,清凉中带着一丝突兀甜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他眼珠小幅度地晃了晃,像一只即将干坏事的猫,在评估着爪下猎物的反应。
这个以前处处跟他作对、现在却老实得过分的家伙,怎么这么反常?江昭生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念头蠢蠢欲动。他深深吸了一口那甜腻的烟嘴。
然后,朝着对方依旧呆滞的脸,轻轻吐出一口绵长的白烟——
“你这么便宜的样子,想得到爱情都难。”
江昭生终于有机会狠狠戳他的痛处,半是嘲笑半是好奇地问:
“喜欢上谁啦?我帮你追呀。”
秦屹川忽然笑了,他不要命地吸了口气,烟雾味道很淡,没有尝到江昭生说的蜜桃味。
“你...有病啊?”
曾经人厌狗嫌的家伙,现在变成闷葫芦性格了?江昭生夹着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嗯......”秦屹川忽然出手,从对方漂亮的指尖抽走了那根细长的香烟,然后,在江昭生愕然的目光中,径直含上了那还带着清晰齿印的烟嘴,毫无技巧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呛人...苦涩...秦屹川蹙紧了眉头,但肺叶充盈的瞬间,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甜腻的蜜桃气息。
他朝着阳台外的夜空缓缓吐尽烟雾,然后扭头,看向因为被抢了烟而满脸不满、气鼓鼓的江昭生。此刻的江昭生瞪圆了猫眼,脸颊微鼓,在他眼里简直像只被惹毛了的、虚张声势的猫,可爱得要命。他忍不住伸手,想把他颊边因为刚才动作而滑落的一缕湿发,轻柔地别回耳后——
“你。”
“什么?”
江昭生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心说这人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但还是抓住了上一个疑问句,大脑瞬间宕机。
——喜欢谁?我帮你追。
——你。
“你问我的...”秦屹川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他盯着江昭生,又抽了一口这掠夺来的“二手烟”,孤注一掷地颤声问,“我喜欢你。帮我追吗?”
看着眼前这张白皙秾丽的小脸逐渐染上被冒犯的怒色,那双珍贵的异色瞳孔因震惊而骤缩,随即一个凌厉的眼刀飞过来,江昭生好像被他这石破天惊的告白恶心到噎住,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滚!”
江昭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起了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浓浓的嫌弃。
秦屹川没有追。他光是当着这个人的面说出那句话,就好像已经耗尽了毕生的勇气。虽然此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但脑袋里却轻飘飘的,有一种扭曲的解脱感——他好像,有些爱上抽烟这个陋习了。
为什么要跑?这会不会是新的、更恶劣的捉弄人的把戏?比如,对最讨厌的人表白,看对方震惊失措的样子取乐?江昭生一边快步离开,一边搓着胳膊,试图压下那股诡异的恶寒。太恶心了,这次就算秦屹川那家伙赢了吧。
好在他还有一根烟。江昭生晃晃悠悠地叼着剩下的那根,试图用那点甜腻的烟雾驱散心头的烦躁,漫无目的地往房间里走。
“喂!”一直留意着他动向的江晚,看到他嘴里又叼上了烟,立刻上前想阻止。
江昭生反应极快,手腕一扬,轻松躲开。他叼着烟,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弧度,看着江晚因为够不到而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不要抽烟。”
江昭生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下意识地放下了夹着烟的手。但这个年纪的他,对任何形式的管束都有着本能的厌恶和逆反心理。
“现在的我,”他摘下烟,在指间把玩,语气漫不经心,却字字如刀,“没有记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没必要对谁负责,你明白吗?”
他抬眼看着江晚瞬间煞白的脸,和她死死忍住泪水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抽了一下,但混乱的思绪让他选择了更直接的逃避。
“江晚,”他偏过头,揉了揉太阳穴,“我头很痛,想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