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国王吗?
  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那一瞬的精光被很好地掩盖,阿纳托利并没有进一步靠近。
  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生生,怎么了?吓到了吗?”
  穿着珍珠白套装裙的江挽澜从国王身后走了进来,姣好的脸上带着担忧,年轻的女人像是怕他受惊一样缓步走近,握住了江昭生冰凉而紧绷的手,轻轻拍抚着。
  “......别怕别怕,我在,”她的语气仿佛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孩子,“看你晚上没吃什么,我去给你炖了点安神的汤。”
  直到这时,江昭生才注意到,那位尊贵的、肩部受伤的国王手中,竟然真的端着一个素雅的陶瓷炖盏。
  他不是国王吗?他不是刚被刺杀吗?到底谁才是地位更高、受伤更重的人啊?
  这一幕荒谬得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挽澜引着僵硬的江昭生重新坐回沙发,然后从阿纳托利手中接过炖盏,亲自试了试温度,才递到江昭生面前,眼神充满了期待。
  江昭生没有接,依然怔怔地看着她,又看向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未曾从他身上移开的国王。
  见他不动,江挽澜轻轻叹了口气,将炖盏放到一旁。她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江昭生的脸颊,指尖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欢喜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滑到他精巧的下巴,久久停留。
  “我的生生......长得真好,”江挽澜眼中有水光闪动,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说,“比妈妈想象中还要好......”
  江昭生身体僵硬,任由她动作,大脑依旧处理不了眼前的状况。
  江挽澜似乎察觉了他的不安,俯身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
  “不怕了,生生,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些可怕的事情了。”
  她抬起头,看向沉默的阿纳托利,语气变得轻快:
  “以后,就让阿纳托利保护你,有他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啦。”
  江昭生茫然地眨了眨眼:“......谁?”
  保护他?这个......国王?
  在他的投来目光的瞬间,那位冷峻的灰发国王,竟然上前一步,微微俯身,执起江昭生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然后,在江昭生惊愕的目光中,阿纳托利低下头,郑重的吻印在了他白玉般的手背上。
  那是个古老的、表示效忠与守护的骑士礼。
  阿纳托利抬起眼,灰色的眼眸如同磐石,直直望入江昭生惊慌失措的蓝绿色眼底,无声地宣誓着他的忠诚。
  江挽澜满意地笑了,将还在发愣的江昭生揽入怀中:
  “托利亚,是妈妈给你找的守护骑士,喜欢吗?”
  托利亚...阿纳托利,竟然是一个人,难怪他那么有熟悉感,那个从学校掳走他的、一言不发的危险分子,突然离开的哑巴男人。
  竟然是这个人,索莱尼亚名义上的国王。
  江昭生靠在母亲的怀抱里,看着眼前这位向他行吻手礼的国王,觉得整个世界的光怪陆离,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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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只能说丈母娘的眼光也不是很好。
  第50章 奉献
  “我...不, 这太奇怪了,我为什么要跟托...阿纳托利结婚?”
  江昭生挣出手问。
  被拒绝的阿纳托利也不恼,平淡地单膝跪地, 宛如仆人一般,静静等待在一旁降低存在感, 不妨碍这对母子的交流。
  “为什么不好?”江挽澜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那样眨眨眼,“我的位置就是你父亲给的, 你嫁给他也会一样。”
  “这样你就是最有地位的人, 没有人可以图谋你、伤害你、用下流的手段对待你。”
  她的手又抚上江昭生的额头, 这次指甲并没有伤到他的皮肤。
  “我爸...他人呢?”
  江昭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随后被一双手固定住脑袋,被迫正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绿眼睛。
  “他去世了。”江挽澜平静地说。
  这语气简直像“我杀了他”似的, 江昭生直觉还是不要揭露这话背后的深意,头皮发麻, 又指向地上半跪着的阿纳托利:
  “那他呢?他甚至没见过我几次,这样的婚姻完全是胡闹吧?”
  “啊, 你不用担心他, 他很爱很爱你,绝对忠诚。”
  江挽澜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投去目光,又迅速扭过头来, 好像阿纳托利是个人工智能, 遵守保护人类的三大定律似的。
  又或者他是什么残疾人, 阿纳托利是训练有素的导盲犬......
  这太诡异了,江昭生心想, 如果是自己这么被对待,肯定会心生怨恨。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阿纳托利接触时, 却看到那双浅灰色的眼眸瞬间迸发出惊人的神采。男人的嘴角虽然只是维持着一个极淡的弧度,但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喜之情,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江昭生:“......”他一时语塞。
  他还是拒绝了江挽澜的“好意”,余光中,阿纳托利的脊背弯的更低,江挽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年轻的国王先离开,她有些想法要私下跟江昭生说。
  “你在沈启明身边,呆了多久?”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江昭生的脸色瞬间褪得更加苍白,他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问这个做什么?”
  江挽澜带着悲悯的怜爱神情,她轻轻握住儿子紧绷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他掐紧的手指,仿佛要传递力量般握住,却只让江昭生感到一阵束缚。
  “妈妈想知道,我们生生到底吃了多少苦,”她叹息着,“告诉妈妈,那段日子......他是怎么对你的?是不是很害怕?很痛苦?”
  江挽澜的声音自然是一脉相承的婉转,轻柔地唤醒江昭生那些被强制、被驯服、被剥夺意志的画面,羞耻感不受控制地翻涌,江昭生感觉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他不想回忆,一个字都不想提。
  “都过去了......”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试图挣脱这令人窒息的话题。
  “真的过去了吗?”江挽澜不允许他逃避,“那些经历会变成烙印,刻在你的骨头上。如果你不够强大,它们就会永远跟着你,决定你的人生。”
  对方声音变得更加缥缈:
  “生生,告诉妈妈,离开沈启明之后,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你为自己规划了怎样宏大的未来?妈妈记得你小时候,理想很远大的。”
  人生目标?宏大未来?
  江昭生愣住了。逃离后的日子,充斥着生活的挣扎、又不只是挣扎,还有平稳落地的心情,以及和家人相处的温暖......
  “我......我要抚养江晚......”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支撑他活下去最直接的动力。
  说完,他自己都感到一阵难以启齿的窘迫,江挽澜那双蕴含着巨大期望的蓝绿色眼眸缓缓阖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拿他没办法似地,像每个失望却溺爱的父母那样。
  果然,江挽澜轻轻“哦”了一声。
  “只是这样吗?”她微微偏头,像是不解,“仅仅......抚养一个女孩长大?这就是你全部的人生价值了?”
  “我的生生,你值得更广阔的天空,更耀眼的位置。你应该站在万人之巅,让所有曾经轻贱你、伤害你的人,都只能仰望你,”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而不是将自己困在琐碎的柴米油盐和对他人的养育责任里。那太渺小了,生生,那不像一个‘人’真正该有的活法。”
  江昭生被她的话语钉在原地,一种巨大的羞愧和空虚感攫住了他。是啊,他的人生还有什么?除了依附于沈启明,就是围绕着江晚转。他自己呢?他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母亲的话虽然刺耳,却揭穿了一个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他的人生,似乎真的毫无重量,乏善可陈。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母亲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人生与一件无用的花瓶作比......难道问题真的出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江挽澜再次握紧了他的手,将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回到妈妈最初的问题。嫁给阿纳托利不好吗?”
  “你看,你经历了那么多,身心俱疲。你需要一个绝对安全、无人敢犯的堡垒。你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来彻底洗刷过去,让所有人敬畏。”
  “你太累了,生生,你也太......单纯了。”
  “我爸妈去世的早,你没有接受良好而且正当的教育,单凭你自己,要如何对抗无处不在的恶意?如何保护你想保护的江晚?甚至连你自己,都可能再次被拖回深渊。”
  “有了这个位置,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不需要再挣扎,不需要再恐惧。你只需要接受这份安排,就能得到一切。”
  她描绘着一幅无比诱人的图景,说到动情处,手指忍不住轻轻挥舞,衣摆扬起时带起一阵冷冽的香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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