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那个干干净净的杯口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感情也能像这样就好了,发生过,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留痕迹,也没有后遗症。
尽管她已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她和周见星早已彻底结束,桥归桥路归路,对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脑中就是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在蔚然花坊门口看到的那幕——周见星对着另一个女人笑,亲昵地挽着对方的胳膊。
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心脏在跳动,此刻驱动血液流淌的,不再是心脏本身,而是她的恨、她的不甘,还有她的嫉妒。
她那双明显失了焦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眼睛,没有逃过苏晴的观察。
苏晴抿了一口手中桃红,酸涩酒液碾过舌尖,最后剩下一点淡淡的莓果甜味残留在舌根。
就算当初和祝扬分手时,温令仪也没这样过。
温令仪当初和祝扬分手的时候,闹得轰轰烈烈,整个人像被愤怒的火焰包裹着燃烧,虽然激烈,但烧尽了也就慢慢平息了,只剩下一片冷却的灰烬。
而这次和周见星的分手,却像骤然坠入了一场漫长无期的冰河纪,温令仪的所有情绪冻结成冰,表面平静,内里有无尽的寒冷和难过在荒芜的心原上无声蔓延,甚至连她这个站在旁边的人,都几乎要被冻伤。
没有人知道这场冰河纪究竟何时才会真正结束。
“温令仪,”苏晴犹豫一下,还是试探着再次开口,声音放低了些,“你跟那个人分开的时间也不短了。就算暂时不想正儿八经地再谈一段感情,也可以找别的女人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至少在上一次,这招是有效的。
温令仪晃动着手中的杯子,看着那些气泡不断产生、上升、破灭。
她的声音也像是裹挟着这些细碎的气泡,带着滞涩感:“苏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人在很多方面很像。”
她停顿一下,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晴,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其实,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苏晴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不会再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我自己。”温令仪声音是冷的,笑容也是冷的。
但却是苏晴见过温令仪今晚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无爱的性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为了报复一个已经不值得的人,这样惩罚自己,算是自虐。”
所以,人总是会成长的,哪怕过程缓慢而痛苦。她在感情的挫折中磨砺得成熟。
为了一个烂人,把自己也变成另一个烂人,也于事无补。
而且,那种纯粹发泄式的性,也并不能让她真正感到享受。
“礼物记得拆。”温令仪将手里那杯没喝几口的气泡水放回桌上。
明明今晚几乎没沾酒精,胃里却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一样,泛起一阵隐痛,连站在这里强颜欢笑,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先回去了。”她上前轻轻拥抱了苏晴,在她耳边低声说,“祝我最好的晴晴生日快乐。”
向苏家的长辈礼貌道别后,她的背影穿过依旧喧闹的人群,独自走向门外沉沉的夜色。
背影像一只伶仃的鹤,正要涉过一片清浅的寒塘。
第89章 原来如此
回到澜月湾,室内的寂静立刻包裹上来。
温令仪脱下大衣,随手搭在客厅沙发扶手上,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玄关处感应灯微弱的光线,径直走向餐厅角落的酒柜。
酒柜里的各色酒水已经补充过一轮,但仔细看去,仍有一些位置空着,没能被完全填满。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酒瓶,最后停留在一瓶麦卡伦12年威士忌上。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瓶内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想喝点酒,非常想。
已经戒酒有一段日子了,现在被酒瘾反扑过来。
需要用那种辛辣灼热的液体来麻痹一下自从见过周见星后就变得过于活跃、不受控制的大脑。
指尖几乎已经触到冰凉光滑的瓶身,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周见星不值得她这样。
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它不像尖锐的疼痛来得猛烈直接,更像是一种缓慢而持久的沉重压力,无声无息地压在心头。
最初或许还难以察觉,但当你想要正常呼吸、想要挣扎反抗时,就会立刻感受到那份重量带来的窒息感。
越是用力,反作用力就越大,窒息感也就越强。
这种时候,酒精仿佛是唯一能撬开情绪闸门的工具,能让人获得片刻喘息的空隙,哪怕明知这是饮鸩止渴。
所以,那只缩回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重新伸了出去,拧开了那瓶威士忌的瓶盖。
她没有用冰杯,也没有找冰块,只是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干净的古典杯,倒了小半杯澄澈的金黄色酒液。
然后几乎是自我惩罚般,不管不顾地仰头灌下一大口。
烈酒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熟悉的灼烧感,随即暖意迅速在胃里扩散开来,并随着血液涌向冰凉的手脚。
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物,似乎真的被人稍微挪开了一点缝隙。
温令仪靠在冰冷的酒柜,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
一杯酒很快见了底。
酒精发挥了作用,她的头脑反而陷入奇异的、短暂的清明中。
她这样的喝法完全只是为了发泄,酒液本身的风味和层次感她一点都没尝出来,追求的只有那份迅速袭来的眩晕感。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缺乏品位了?温令仪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走到双开门冰箱前,拉开冷冻室,取出制冰盒。
几块晶莹冰块被拨入空酒杯中,撞击着玻璃杯底,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响。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冰块落下的瞬间,她的视线无意扫过冷冻室抽屉里那所剩无几的、孤零零躺着的几只饺子。
心口像是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闷响。
拿着加了冰块的酒杯,她重新倒上一点威士忌,然后走到空荡荡的餐桌前坐下。
餐厅只开了一盏低垂的吊灯,光线昏黄,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光洁的桌面上。
她看着杯中金黄的酒液和缓缓融化的冰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是有条小船在看不见的水面上随波摇晃,那是她的意识在酒精的作用下浮浮沉沉。
连带着,脑海中周见星的那张脸也开始变得晃晃荡荡,扭曲得只剩下那双颜色偏浅的、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清晰,固执地凝视着她,像夜空中遥远的星星,在她混沌的思绪里一闪一闪。
周见星。又是该死的周见星!她有些愤懑地想。
只能说c市还是太小了,在这样熙攘的人潮人海中,她竟然还能如此轻易地撞见对方。
现在的小孩儿营养好,普遍长得高挑。
这几个月里,她总是会不自觉地被街上那些与周见星背影相似、或者有某些瞬间神态相像的年轻女孩吸引目光,但每一次仔细辨认后,都不是她。
这种徒劳的寻找和随之而来的失落,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那段已经结束的关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解锁。
指尖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点进了微信,然后滑过层层叠叠的对话列表,最终停留在那个她几个月来一次都不敢点开的头像上。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落了下去。
聊天记录瞬间加载出来。满屏都是周见星发来的消息,一声又一声的“温姐姐”。
温令仪看着那三个字,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周见星这样喊她时的声音,语调总是微微上扬,带着点依赖和亲昵。
就像一碗温热的桂花酒酿圆子,甜意像酒酿般醇厚,又软又黏糊地裹着人,让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甜腻,纠缠不清。
她慢慢地向上滑动屏幕,一条条看过去。
她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一直是周见星主动得更多,热情地、不知疲倦地分享着她世界里的一切。
而她呢?她的回复往往简短,有时甚至显得有些敷衍。
在她决绝离开、彻底缺席的这四个月里,周见星又在做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的手指悬停在微信界面那个显示着周见星朋友圈入口的位置上,内心挣扎了很长时间。
最终,酒精带来的那点孤勇占据了上风。
反正她现在喝得半醉,脑子不清醒,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不管看到什么,她就只当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好了,明天早晨醒来,太阳照常升起,梦境自然就会消散不见。
就像过去这几个月里,她反复做过的那些噩梦一样——总是梦见周见星的婚礼,梦见周见星穿着洁白的婚纱,或者挺着明显的孕肚,脸上挂着腼腆而温柔的微笑,走向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