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亲戚之间,不就是如此么?
  两人说着便聊到了近来的事。
  “说起来,景逸前日托人捎了信回来,说是考中秀才了。”吴黎道。
  “是吗?”许青禾露出笑意,“这是好事啊。”
  虽说过去他与陆景逸有些矛盾,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小屁孩如今对他和陆晚亭客气不少,许青禾愿意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说,能考取功名总归是正途。
  见他如此,吴黎放下心来,又说起另一件事:“自从景逸闹了别扭离家之后,他那后娘便没了倚仗,日子过得不如从前光鲜,景逸听说了这事还写信回来,说往后会奉养她,让她安心。”
  “只是我瞧着,这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许青禾听着沉默下来,一时心情复杂。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人各有命”四字罢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看着远处依旧阴沉的天空道:“希望这雨是真的彻底过去了才好。”
  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了。
  雨停没两日,厚重的乌云再次翻涌汇集,比先前更猛烈的暴雨倾盆而下。
  雨越下越大,河水暴涨,似乎要吞没整个镇子,甘泉镇岌岌可危。
  整个镇上乱作一团,不过半日,薛德金便敲响了紧急铜锣,召集全镇居民。
  “乡亲们,水势太猛,咱们不能再在镇上待下去了!官府已经调了船来,大家马上收拾细软,随船前往云州暂避!”
  话音刚落,镇上顿时忙乱起来,人们连忙回家收拾起行李。
  许青禾和陆晚亭也迅速将家里最紧要的物事打包,又带上了足够的银钱,还有那三只已经半大的小鸡,跟随人流前往码头。
  码头上,几艘官船和征调来的大渔船已经停靠,人们在官差的指挥下互相搀扶着,秩序还算井然地登船。
  陆晚亭和许青禾也登上了船。
  一路上,陆晚亭一直紧紧握着许青禾的手,将他护在身侧。
  雨水冰冷,打在脸上生疼,交握的手心却很温暖。
  许青禾回头,望了一眼在雨幕中渐渐模糊的村落。
  那里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家和新开的铺子。
  河面茫茫,前路未知,许青禾本应该感到害怕不舍,但因着有陆晚亭在身边,便不觉慌乱。
  陆晚亭将许青禾往怀里带了带,用身体为他挡住些飘摇而来的雨。
  “别怕,我在。”
  许青禾将脸埋在他微湿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船身晃动,缓缓驶离岸边,朝着云州的方向而去。
  第48章 吵架了
  府城云州与甘泉镇距离不算太远, 船只不过颠簸了半日便到达了目的地。
  踏上云州的土地,许青禾不由一阵恍惚。
  云州城内,河道纵横,水波不兴, 拱桥横卧, 沿河两岸是白墙黛瓦的民居, 河面偶尔有乌篷船划桨摇过, 掠起一片波光粼粼。
  街市上行人来往如织, 各处都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繁华,虽因甘泉镇镇民涌入略显拥挤, 秩序依旧井然。
  最重要的是, 这里不下雨。
  天空蔚蓝澄澈, 阳光明媚和煦, 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和眼下正暴雨倾盆的甘泉镇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光许青禾,吴黎、大伯伯娘、陈望等人也是一阵惊讶——登上船后, 相熟的这一大帮子人便凑到了一起, 抱团取暖。
  大雨连绵数日,官府早有准备,在城中划出了一片临时安置区,都是些简单屋舍, 条件简陋, 但至少能遮风避雨,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家门口被水淹了。
  这种时候, 许青禾自然没有以往的娇性子,分到哪间房便住哪间。
  很快,他和陆晚亭便被分到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只有一床一桌。
  面积不大,胜在干净。
  许青禾很满意了:都这时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与大伯一家还有镇长、陈望等人告别之后,他便和陆晚亭回了自己暂住的房子。
  刚进门放下鸡笼,陆晚亭便道:“把衣服换了。”
  许青禾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一路下来自己衣服不知不觉已湿了大片,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异常明显。
  时间太长,都捂热了,这才没感觉。
  当然,陆晚亭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路上净顾着帮他挡雨了,身上湿的地方比他还要多,都没法看了。
  许青禾忙道:“你也赶紧换了。”
  陆晚亭应了一声,两人便各自换起了衣服。
  身上变得干净清爽,外加身处安全的地方,许青禾放松不少,在屋里忙碌起来,烧热水、迭被子、做简单打扫,以及收拾鸡窝。
  是了,不出意外,他和陆晚亭这几日要与鸡同眠了。
  许青禾蹲下-身,对着笼子里三只半大不小的鸡嘱咐道:“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出声,知道吗?白天没事最好也别出声。”
  闻言,三只鸡“叽”了一声,兴致没有平时高昂。
  许青禾知道它们三个这是坐了一路船累的。
  他们甘泉镇这些人坐船的目的不是旅游观光,是为了避难,是以船只行驶的速度格外快,且晃悠,船上一大半的人都不幸晕船,下了船便狂吐不止。
  人且如此,更别说鸡了。
  许青禾很能共情大黄二黄三黄它们,他虽没晕船,但坐这种船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他安慰道:“特殊时期,忍一忍,过几天就回家了。”
  鸡崽子们再次有气无力地“叽”了一声。
  安顿好小鸡崽子,官府,也就是云州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让去领吃食。
  各家各户虽都在登船前收拾好了细软,但毕竟事发突然,准备有限,保不齐有许多家都没来得及带够吃的。
  官府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为老百姓们备好了吃食。
  虽然刚来不久,但许青禾觉得这云州城还挺有人情味的。
  “我去拿。”陆晚亭站起身来,对许青禾道,“你再休息一会儿。”
  许青禾没拦着,点点头,继续收拾屋子了。
  他莫名生出一种在外住酒店的感觉。
  以前,他和陆晚亭出去开房就是这样,明明酒店四处都干净得反光,但他依然要消耗一包酒精湿巾重新擦上一遍。
  屋子不大,一遍擦完,陆晚亭就带着领来的救济粮回来了。
  是简单的素面条和一小块食用盐。
  平心而论,挺简朴的,但许青禾什么都没说,生起屋内自带的小泥炉便要温面条。
  感受到陆晚亭一直盯着他的目光,许青禾扭头道:“看我干什么,觉得我吃不惯?”
  “不是觉得。”陆晚亭语气笃定,“是你肯定吃不惯。”
  许青禾:“……”
  这人好小瞧他啊!
  “都什么时候了,有饭吃还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觉得这素面条很好啊,咸咸的,素素的……”
  许青禾念叨到一半,忽然话音一顿。
  陆晚亭把一根香肠还有几段晒干的干豆角放在了他的面前。
  许青禾眼睛顿时就亮了。
  “你怎么想着把这个拿过来了?”
  他又惊又喜。
  干豆角就不必说了,那根香肠——虽然真正的用途没发挥上,但那天买回来的羊肠衣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怕你吃饭吃不惯,临走前顺手就拿过来了。”陆晚亭道。
  “太好啦!”许青禾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素素的、咸咸的面条,他还是更喜欢加了肉和豆角的面条。
  陆晚亭轻轻一笑,就着许青禾方才生好的泥炉子,把干豆角用水泡上了。
  领来的面条铺在锅底,将泡软切段的豆角、切片的香肠均匀铺在上面,放少许盐和酱,再淋上浅浅一层水,盖上锅盖,借着炉火的热气和锅内少量的水汽,慢慢地将面条、香肠和豆角一同焖熟。
  这便是极其家常的豆角香肠焖面了。
  待到锅盖掀开,热气蒸腾而上,面条吸饱了豆角的清香和香肠的润泽,油润软韧,香气扑鼻。
  虽然食材、调味都很简单,但混合了面香、豆角清甜和香肠荤香的味道,此时显得格外诱人,给人一种身在家中的感觉,踏实又熨帖。
  就着窗外的明净日光,两人坐在小凳上,分食着一锅简单的豆角焖面。
  吃着吃着,许青禾渐渐松弛下来。
  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多大,此时此刻,他们安然无恙,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已很好了。
  暂时就这样安定下来,也挺好。
  吃完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许青禾又去给大黄二黄三黄准备吃的,给它们在窝里撒了把黄小米。
  看见吃的,鸡崽子们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欢快地啄食起来。
  和它们堪称欢欣雀跃的心情相反,许青禾心中却是有几分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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