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病患来来往往,轻重缓急皆有,像这样传染性强的,今日能让小禾避进去,下次若他恰好不在跟前呢?
  还是得有个正经的诊所才行,与人隔开,器具药材归置妥当,他也能安心看诊。
  最重要的是,得将小禾彻底隔开在这些风险之外。
  这个想法一经生出,便迅速在陆晚亭心中扎了根,变得迫切起来。
  -
  清晨,天色快要大亮,许青禾依然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迷糊。
  将醒未醒之际,他忽然觉得脸颊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朦胧间就见陆晚亭已穿戴整齐,坐在床沿,正将一方用细棉布做的柔软物事往他脸上戴。
  两边似乎还连着带子,得绕到耳后系好。
  “嗯?”
  许青禾发出一声含混的鼻音,头发睡得翘起几撮呆毛,眼睛都还没能完全睁开,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点起床气。
  “干嘛……”
  “把口罩戴上,看看合不合适。”陆晚亭说。
  什么东西?
  许青禾稍微清醒几分,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陆晚亭手里的东西。
  一方长条状物什,四四方方,边缘缝了两根细带子,正是后世医用口罩的模样。
  “戴这个做什么?”许青禾一头雾水。
  陆晚亭解释:“家里常有病人往来,有这个能防止被过了病气。”
  说着便把古代版医用口罩在许青禾耳后系上,又仔细调整了松紧。
  严丝合缝,大小正好。
  许青禾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触感柔软,有股浓郁的草药香,比想象中好闻。
  “你往里面放了什么?”他问道。
  “一些抑菌草药,有艾叶、苍术、丁香,”陆晚亭说,“怕你闻不习惯中药的味道,里面还放了些薄荷叶和金银花。”
  难怪。
  感受着脸上柔软的束缚,许青禾心头一暖。
  陆晚亭人真好啊,对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还这么上心。
  他也会对陆晚亭好的,以前男友的身份。
  许青禾默默想。
  两个人在异世陪伴对方解决眼下困境,再和平地分道扬镳。
  陆晚亭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许青禾感到一阵忧伤的安慰,轻声说了句“谢谢”,又问:“那你有吗?”
  陆晚亭需要直面病人,肯定比他这个连二道手都算不上的人更需要口罩。
  “有,别担心我。”
  陆晚亭目光软了下来,“我去趟后山。灶上温着早饭,记得吃。”
  说完起身出门,拎上弓箭出发了。
  透过窗户,许青禾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这么早就去打猎了。
  前男友好勤快。
  陆晚亭这么努力赚钱,他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吃完早饭就去集市上卖淀粉肠!
  这样想着,许青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快速洗漱完毕,趿拉着鞋子走进厨房。
  锅里盛着一锅嫩白的豆腐脑,上面浇着卤汁,里头有香菇丁和黄花菜,还撒了芫荽和虾皮。
  旁边碟子里是两根刚炸好不久、还冒着热气的油条,金黄酥脆。
  都是他爱吃的。
  看着诱人的豆腐脑和炸油条,许青禾忽然忆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那时他和陆晚亭刚在一起不久,两人正处于对彼此身体的探索阶段,有一次探索过了头,许青禾不必多说,陆晚亭也罕见地起晚了。
  许青禾本想把早饭这事混过去,但男朋友说什么也不同意。
  两人便去楼下的早餐店解决早饭。
  陆晚亭点了一碗撒着紫菜虾皮榨菜末的咸豆腐脑,许青禾则捧了一碗浇了糖浆、缀着蜜红豆的甜豆花。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碗里的东西,相顾无言。
  问:和对象口味不合怎么办?
  答案许青禾暂时没想出来。
  陆晚亭看着吃甜豆花吃得眉眼弯弯的许青禾,问:“好吃么?”
  许青禾连连点头:“当然好吃了!甜豆花就是最好吃的。”
  他和奶奶口味一样,是典型的南方人口味,祖孙俩这么多年就没吃过咸口的豆腐脑。
  陆晚亭对比并未反驳,只是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豆腐脑往许青禾面前推了推。
  “试试。”他说,“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看着面前卤汁深褐的豆花,许青禾勾了勾唇角。
  想让他倒戈?
  不可能!他可是坚定的甜豆花党!
  抱着绝不服输的想法,许青禾舀起一勺咸豆花送入口中。
  又送一口。
  再送一口。
  ……
  咸、鲜、滑、嫩,偶尔还能咬到脆脆的榨菜和紫菜,口感丰富,不仅不难吃,甚至还有点奇妙的和谐。
  许青禾睁开眼,眼神有点迷茫。
  好像……还真挺好吃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晚亭唇角微扬:“怎么样?”
  许青禾嘴硬:“……还可以吧。还是甜的好吃。”
  话虽如此,往后的每一顿豆腐脑,他都和陆晚亭一起吃咸口的了。
  思绪回笼,许青禾从锅里盛了一碗豆腐脑,又端了油条,在饭桌边坐下。
  豆腐脑还是温热的,滑嫩得几乎不用咀嚼,舌头轻轻一抿就能咽下,卤汁咸鲜适口,香菇丁弹软,黄花菜脆爽,并着热乎乎的豆花一路滑进胃里,很快便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再拿起一根油条,外层焦脆,内里蓬松柔软,油香可口。
  空口吃了几口,许青禾又把油条掰成小段,泡进豆腐脑的卤汁里,油条吸饱汤汁变得软韧,这时候再捞起来吃,又是另一番丰腴满足的滋味。
  一口豆腐脑一口油条,许青禾吃得惬意极了,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地带着工具推着推车出门了。
  刚到集市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了一下。
  他平常摆摊的地方前头乌泱泱排起了一条长队,清一色全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来的方向,眼神里写满了期盼。
  显然都是冲着淀粉肠来的。
  许青禾知道这淀粉肠受小孩子欢迎,但这种火爆程度还是让他惊了一下。
  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他,立刻欢呼道:“来了来了!卖肉肠的哥哥来了!”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哥哥我要甜的,莓子酱。”
  “我先来的!我要辣的!”
  “我娘说我今天听话,要给我买两根。”
  许青禾忍不住笑了,赶紧停好推车,生火热油。
  现在再面对小孩子,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排斥,只觉得这帮小萝卜头们还都挺可爱的。
  他边炸肠边招呼着这群小客人,间或还得维持秩序。
  “别挤别挤,都有份儿。”
  “小心烫,拿好了。”
  “你要什么酱来着?”
  “……”
  不过片刻功夫,许青禾这摊子简直成了儿童乐园,他本人也莫名其妙晋升为孩子王,被一群举着肉肠的小不点围着,忙得连擦汗的工夫都没有。
  许青禾趁乱抽空看了一眼旁边的钱袋子,满意点头。
  嗯,今天的钱包也鼓起来了。
  不远处,一个男人将眼前发生的热闹一幕瞧了个真切。
  眼见许青禾的生意红火得刺眼,他心里又酸又妒,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去找王金凤报信了。
  -
  午后,王金凤倚在窗边绣花,刚把两片绿叶子绣好,就见一个男人屁颠屁颠地从门口跑了进来。
  她蹙起眉头,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这男人叫李奎,住她邻街,从前和陆景逸他爹关系不错,是个游手好闲之徒,脑子也不大好使,快五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连个男妻都讨不到,若非家里有祖上留下来的财产,恐怕早就露宿街头了。
  要不是他家里有点小钱,身边又没有碍事的拖油瓶,王金凤断不会留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闹这么多年。
  知道她不待见陆晚亭家的那个小男妻,李奎这些日子一直来找她说许青禾的坏话。
  今日估计也是为这事来的。
  果不其然,李奎进了门,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实,便断断续续地报起信来。
  “弟妹,你猜我今天看见啥了?那许姓小男妻的摊子现在卖什么……生粉肠?刷好几种酱!那排队的人哟,从街这头排到那头,真是……真是……”
  “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他总结道。
  王金凤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动声色,给李奎倒了杯茶,慢悠悠道:“是么?看来那孩子也是个有本事的,不光蛋卖得好,如今新吃食也卖得红火。”
  李奎接过王金凤亲手递来的茶杯,心里高兴,都没细琢磨她说的是什么便笑呵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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