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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春潮 第41节

  她说罢,屋内又陷入长久的寂静。
  “陆呈辞。”她看着他,轻声道,“我已经应下你父亲了,愿意与你成婚。待两府安定,等你父亲夺嫡成功之后,你再谋太子之位也是一样的。”
  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
  而她就这样答应了。
  没与他商议就答应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抬眸看她。
  二人距离不算远,他能看清她眸中的复杂。
  过了一会,她又道:“你父亲似乎已经看穿你的心思与谋划,不然也不会直接找上我们。反正横竖都是成婚,换一种方式夺嫡也未尝不可。”
  反正横竖都是成婚……
  他依旧立在原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求了那么多次的婚,最后她是依这种方式答应的。
  她见他一直不做声,又抬头看他,问道:“那你……要不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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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红心][红心]
  第34章
  “娶,怎么会不娶。”
  陆呈辞很认真地回道。
  窗外的雪光映照进来,纷纷扬扬的雪片在沈识因身后静静飘落。寒风将窗子吹开些许,卷进细碎的冷意,撩动了窗边的轻纱。
  纱影朦胧,落在她身后,恍惚间将她衬得如同融进了那片皑皑雪景之中,清冷而美好。
  她听完这句话,并未显出过多激动,只是眼尾渐渐红了。仍旧站在窗边,静了许久,方轻轻弯起唇角,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本该是一桩极浪漫的事情,此刻却无端显得凝重。
  沈识因理解陆呈辞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他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亲王府,却仍逃不过这般命运。
  即便不是与她成婚,作为亲王府的一员,他迟早也要娶哪家高门贵女,为王府谋一份利益。
  这就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女,与生俱来的价值。
  可又有谁明白,他为何执意要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他并非贪恋权势,而是永远忘不了那个雪夜,身着龙袍的男人端着鸩酒,亲手灌入他母亲喉中。
  那双曾抚过他发顶的手,就这样沾上了他至亲之血。从那一刻起,他就立誓,一定要亲手了结那人的性命,更要夺过那个浸满鲜血的龙椅。
  这是他的血海深仇,是他一个人的复仇之路。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将沈识因拖入这腥风血雨中。
  即便沈识因永远不会明白,她与祖父的谋划将给他带来何等毁灭性的打击,即便这条路注定万劫不复,他也不能责怪她分毫。
  心口像是被冰刃刺穿,寒意蔓延四肢百骸。这一刻,他所有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原来在这盘棋局里,他终究是孤身一人。
  他被
  父亲借故遣去外地办事,归途却屡遭追杀,生生阻断了回京的路。而就在这期间,父亲亲自去太师府议亲,从容达成了他的计划。
  父亲到底精明,早已看透他的心思,索性将计就计,直接将他牢牢握在掌心,成了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所谓父子亲情,到底也不过如此。
  窗外还飘着大雪。
  二人相对而立,久久无言。
  又一阵寒风卷入,拂过沈识因单薄的肩头,吹乱了她的秀发。风愈刮愈急,窗棂被吹得大开,帘幔翻飞不止。她却似浑然不觉寒意,只怔怔立在原地,满心沉郁。
  他压下翻涌的心绪,走到她身旁,先是仔细关严了窗,又抬手替她理了理秀发。
  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明明他回答的那么爽快,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她眼睛红红的,不想再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轻声道:“我有些饿了,可否为我备些吃的?”
  他日夜兼程赶路,滴水未进。踏入京城第一件事便是来见她,此刻已是饥寒交加,疲惫不堪。
  从前再苦再累,纵是身受重伤也从不觉得难熬,今日却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连心口都揪着疼。
  沈识因回过神来,动了动唇,应道:“好,你在此等着,我让厨房做些吃的。”
  她说罢转了身向门外走去,出了房间,终是忍不住抬手拭去了滑落的泪水。
  院中的雪被下人们不断清扫着,可雪落得急,刚扫净的石径转眼又覆上一层白。她一脚一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天幕洒下这么多洁白,却染不净这人间晦暗。
  到了厨房,她吩咐厨子备了热汤饭食,仔细端回房中。而此时陆呈辞却已伏在案上睡着了。
  她轻步上前,将饭菜轻轻放下,但见他侧脸枕着手臂,眼睫低垂,睡得正沉,衣襟与面颊上还沾着未拭净的血渍,定是又受了伤。
  她看着看着,眼底不觉泛起湿意,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强压下心绪在一旁坐下。她不忍唤醒他,只安静地坐着。
  不一会,他就醒了,坐直身子,抬眼正对上她通红的双眸。
  她定是哭过了,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愧意。
  桌上饭菜香气四溢,他起身走到盆架前净了手,方回到桌前坐下,执起竹箸,默默用起膳来。
  沈识因为他盛了碗热汤置于面前,安静地望着他用饭。
  热食入腹,周身寒意渐消。
  陆呈辞用膳极快,这是他六年来养成的习惯。不过一会儿,他便吃完一碗饭,菜肴也消灭大半,连沈识因给他盛的热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屋内只闻箸匙轻响,暖意融融。本该是段极惬意的时光,饭菜也合胃口,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眶阵阵发酸。他强忍着,直至膳毕茶罢,心绪才稍稍平复。
  沈识因默默收整碗筷,唤来小厮将食具撤下。见陆呈辞衣衫染血,轻声道:“可要换身干净衣裳?我去取二哥的衣物来。”
  陆呈辞本欲推辞,但见周身血污狼藉,便又应了声好。沈识因转身出了门,往二哥院中取了身衣裳让他换上。
  二哥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倒是合身,只是衬得面色愈发苍白。
  她又命人去请府医过来。府医仔细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处,敷药包扎后,又熬了碗汤药。
  一碗热汤药下肚,陆呈辞这才觉得身子舒坦了些。
  这般来回,不觉已过了大半时辰。沈识因始终耐心地忙前忙后,陆呈辞也由着她去,因为他知道她心里愧疚,唯有这般亲自操持,心里方能好受一些。
  待一切收拾停当,二人重新对坐案前。沈识因斟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盏推至他面前。茶盏握在掌心,暖意徐徐渗入肌肤。
  再这样坐在一起,却不似先前那般自在,沈识因言行举止间都添了几分客气。
  陆呈辞并不多言,此刻说什么都只会徒增对方负担。他饮尽杯中茶汤,轻声道:“两夜未曾合眼了,我趴这睡会。”
  沈识因闻言立即起身:“不如到榻上歇息罢。”说着便走到床榻边仔细铺整衾枕,“躺下会舒坦些。”
  陆呈辞见她这般周到,心口泛酸,依言走到榻边躺下。
  她见他躺好,道:“你安心睡,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她话音未落,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陆呈辞看着她低语:“别走,就在这儿陪着我可好?”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沈识因望着他渐渐涣散的眼神,温声应道:“好,我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陆呈辞这才安心合眼,沉沉睡去。沈识因静坐榻边,任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头却似压着千钧重石,窒闷难言。
  她不由想起两年前古寺相逢,恍如天意安排,将二人命运紧紧系在一起。那时他们彼此救赎,人生由此天翻地覆。而今前路更是艰难,所面临的问题可能会更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呈辞悠悠转醒,睁眼便见自己仍握着沈识因的手,而她始终端坐榻畔守着。
  他心头蓦地一酸,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识因微微一怔,尚未回神便已被温热的气息笼罩。
  陆呈辞将脸颊轻贴在她腰间,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这一觉睡得甚好,许久未这般睡过了。”
  她双臂仍环着那截细腰不肯松开。
  沈识因身子微微僵直,轻声道:“待会你去见见我祖父罢,虽说事已至此,但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往后既是一家人,我祖父自然会护着自己人。”
  一家人。
  这句话落入陆呈辞耳中,又让他搂紧了几分,他应了一声,又问:“我父亲可曾说过何时成婚?”
  “尚未定下。”沈识因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前几日贵府管家来过,商议了定亲事宜。说是成婚后可住在亲王府,也可另立府邸。”
  他听罢低低应了一声,依旧贪恋地埋在她衣襟间。她身上透着淡淡的暖香,教他舍不得放开。
  过了一会,沈识因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头道:“祖父应当已经回府,你快去瞧瞧。”
  他不愿放手,她却强硬把他推开了。
  这时,突然响起叩门声。沈识因前去应门,但见来人是二哥沈意林。
  沈意林瞧见屋内的陆呈辞,先是一怔,随即略显尴尬地笑道:“原来陆世子也在。”
  陆呈辞整了整衣襟上前见礼:“沈公子。”
  沈意林打量着二人神色,静默片刻方道:“妹妹,我来问问你可要同我去周府探望书媛姐姐。”
  沈书媛出嫁这些时日,家里人总放心不下。沈意林时常会去周府探望长姐,看看她近况如何。
  沈识因也曾去过一回。周家人待姐姐倒是温和有礼,只是他们始终担忧,太师府上的变故会牵连到姐姐在周家的处境,总怕她过得不如意。
  沈识因轻声应道:“好,我随二哥同去。”
  陆呈辞忽然接口:“我也一同去吧。沈姑娘与周公子大婚时未曾当面道贺,是该去看望看望他们。”
  沈意林打量着这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世子,心中五味杂陈。他虽对陆呈辞无甚好感,却也不至厌恶。想到妹妹既已对他动心,且二人婚事将近,终究只能将那些不快压下,客客气气道:“既然如此,陆世子便随我们同去罢。”
  沈识因转而问道:“祖父可回府了?”
  沈意林点头:“祖父已在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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