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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云哥哥不理月儿了么?”萧镶月抿着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开口就问。
  “月儿!”骆孤云连忙把他拉到榻上,裹进被子里,“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
  “云哥哥不理月儿了么?”萧镶月僵硬着身子,倔强的又问。眼睛里已是噙满泪水。
  “哪有?怎么会......”骆孤云搂紧了怀里的人,连声安慰。
  “那你怎么不和月儿睡?还......还......”萧镶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噙在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越想越伤心,索性扑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他今日觉得委屈极了,云哥哥对他向来都是款款温柔,从未有疾言厉色过。今日摔了跤,不但不安慰,独自走掉,对他爱理不理,竟然还不和他睡了......萧镶月边哭边数落着他的罪过,万般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哭得昏天黑地,眼泪滴进他的脖子,又顺着流到胸膛。
  骆孤云又是懊恼又是自责。萧镶月身体虽不好,性格却是很要强,从不轻易示弱,很少掉眼泪,更别说这样大哭。他记得月儿上次大哭还是那年在宜顺县城的时候,被歹人拐卖,找到他时,也是这么扑到怀里放声大哭。那时月儿还小,骆孤云只当他是被吓到了。后来才慢慢发现,萧镶月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只有在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骆孤云内疚万分,只觉心都揪成了一团。是他伤到月儿了。自己胡思乱想,控制不住情绪,却让月儿受了委屈。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如今父母大仇未报,自己却成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太不应该......
  好说歹说,哄劝了半天,萧镶月才勉强止住泪水。两人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下。骆孤云又误了操练,如今护庄队更加队容整肃,纪律严明。培养的几个得力手下已可以独当一面,偶尔不去也无妨。
  天亮时他摸着萧镶月身子有些烫。想是昨晚伤心过度,又着了些寒气,发起了低烧。心里更加懊悔,赶紧起床,准备进城抓几剂药。
  程晋和萧镶月年龄相近,自从上次萧镶月帮他进入护庄队后,俩人便成了朋友,十分要好。惦记着他昨日摔了跤,骆孤云今日又没去操练,就过来南院瞧瞧。
  看见他躺在床上,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程晋惊呼道:“月儿这是怎么啦?”看向骆孤云,狐疑道:“是不是少爷又欺负你了?”昨日他令萧镶月摔跤,不管不顾离去,程晋还记着一笔。凑上前去想要看个仔细。萧镶月自是不肯给他看,拼命扯着被子捂脸。一个要看,一个不给看,俩人就这样拉拉扯扯,眼看鼻子都要凑到人脸上了。骆孤云又是一阵烦躁,一把扯开程晋,甩给他一张方子:“看什么看?没见着月儿发烧了吗?赶快去找你爹把药抓来!”
  萧镶月三天两头生病,骆孤云久病成良医,普通的风寒感冒自己就能开方子治了。
  呱噪的人走了,萧镶月精神不济,又沉沉睡去。
  骆孤云守在床前,盯着他的睡颜,陷入沉思。心中千回百转,细细筹谋:眼下最紧要的是调养好月儿的身体,过几年等他大些,自己就可以放心离开。报仇的事情九死一生,若还有命在,就回来找月儿。若是回不来,也要保他平安富足地过一辈子。现下一是要经营好李庄,扩大生意,多赚些银钱。万一回不来,月儿也有足够的物质保障安稳地生活。二是世道不太平,临近郡县时常有土匪流寇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虽眼下李庄强势,歹人不敢来犯,但自己走后就难说了。为免月儿以后受欺负,得趁自己还在,把这些恶人都收拾了,至少保证方圆几百里不要有歹人作乱,这样也才走得安心。
  骆孤云本是坦荡磊落之人,打定主意,就不再纠结。只觉有好多事情要做,每日便忙碌起来。只是看向萧镶月的眼神越发温柔深沉。
  大年二十九,李庄门前的土路热闹非凡,一队人马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向庄子行来。周围的村民以为是哪家娶媳妇,纷纷聚集在道路两旁看热闹。
  队伍有百人之众。为首的两人抬着一块挂着红绸的牌匾,上书“德泽乡邻”四字。
  距此百里之外的青衣江上有一伙江盗,专抢过往船只,掠夺财物,烧船沉尸。省里多次派兵围剿,江盗神出鬼没,见到官府的人就躲,官兵走了又出来为害作乱。政府也没办法,已成地方大害。上个月骆孤云带着护庄队的二十多名弟兄,伪装成货船,将江盗诱出,一举将其剿灭。擒了贼首,捣毁老巢,缴获布匹瓷器药材及金银财物若干,洋洋十几大车,拉到县府,请苦主前来认领。县长大喜,向省上请封嘉奖令。省主席亲题“德泽乡邻”牌匾一块,封赏千块大洋,赶在过年前,敲锣打鼓地送了来。后面跟着的人众,大部分是曾被劫掠过财物,或亲友被杀的家属,一并前来致谢的。
  萧镶月过完年开春就快十四了。还是最喜热闹,牵着板凳,喜滋滋地站在骆孤云旁边,听着县长宣读嘉奖辞,拍着手欢呼:“云哥哥真厉害!”笑得两眼弯弯,掩饰不住地骄傲。
  县长把嘉奖令递过来,骆孤云懒洋洋的,手也不抬,只努了努嘴,示意站在一边的李二虎接了过来。心道改天要去找县长说叨说叨,这嘉奖颁错了人。要不是因为月儿,谁耐烦辛辛苦苦去剿灭一伙江盗?想着自家月儿喜爱坐船,万一他走后在江上遇到这伙盗贼怎么办?一时冲动,就带着弟兄们去把贼灭了。说到底都是沾了月儿的光。
  萧镶月已是少年模样,身量长高了不少。越发的气质出众,俊美非凡,混在人群中也难掩其光芒。县长还是那个李登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一旁拍手的他,心想传闻李庄的小少爷生得品貌不凡,果然不假。不知订亲没有......
  这两年,李庄的生意扩大不少。添置了几千亩良田,新开两家洋行。还入股蜀江春酒楼,成了蜀江春最大的东家。今年的年夜饭,便是请了蜀江春的主厨江师傅专门来庄子做菜。
  萧镶月身体已好了许多,除了春天的时候胸口还是有些憋闷以外,几乎没有犯过其他病症。每日里除了和师伯研习音律,便是与板凳、程晋等伙伴一起玩耍,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年三十晚,一家子热热闹闹吃年夜饭。李师伯好喝两口酒,和骆孤云、板凳爹几人你一盅我一盅地喝着。板凳爹憨厚老实,不一会儿便喝得满面红光,说话打结。春妹不时给大家舀汤夹菜。菜式很丰富,都是萧镶月爱吃的,活渡花鲢、凉拌百叶、生煎甲鱼、
  莼菜包.....
  萧镶月胃口大开,吃得心满意足。夹了一大块甲鱼放进嘴,鼓起腮帮子嚼着。骆孤云握着酒杯,宠溺地看向他,笑道:“月儿,慢些吃罢,当心噎着。”板凳听见,忙道:“快些吃,快些吃!吃完饭还要放焰火呢!”
  男孩子都喜欢玩鞭炮放烟火。去年春节萧镶月和板凳还嫌没玩够。今年骆孤云特意从湘南采买了一整船花式新奇的焰火,在院坝里排开架势,就想好好热闹热闹。
  知道李庄今晚要放焰火,周围早就密密匝匝围了不少村民,不少城里的百姓也赶来看稀奇。萧镶月最喜欢热闹,见此情形,兴奋得两眼放光。披着件大氅,站在庄子门口,着急地催促:“云哥哥,赶紧放啊!”
  大型焰火都是重家伙,骆孤云专门安排了护庄队的几个小伙负责燃放。众人的惊呼声中,光彩夺目的火焰腾空而起,绽放出绚丽灿烂的花朵,宛如在黑色的幕布上绘出千姿百态的繁花,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萧镶月简直看呆了,张着嘴都忘了欢呼,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夜空,生怕错过那转瞬即逝的美丽。
  萧镶月在看焰火,骆孤云在看萧镶月。灿烂的烟花映在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芒。精致绝美的面庞,灿烂无邪的笑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着极致诱惑,让人移不开眼。骆孤云暗叹:月儿,月儿,你可知我想要把世间最美最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烟花再美,哪有月儿好看......
  放完焰火,孩子们一窝蜂地涌在院坝。鞭炮声响,火树银花,噼里啪啦不绝于耳。萧镶月索性脱掉大氅,点炮仗,玩烟火,不亦乐乎,过足了瘾,直到子时守完岁才与骆孤云回房歇息。
  大年初一,萧镶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今儿要去赶庙会。宝宁寺每年春节的庙会远近闻名,场面壮观。去年他就想去,却病着没去成,今年可得好好逛逛。
  年前布庄到了几匹上好的洋布,颜色很是鲜亮。骆孤云和他一人做了一件袍子,今日正好可以穿上。萧镶月打开柜子,翻出袍子,一张锦帕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瞧,淡粉色的锦帕上,用五彩丝线绣着一对在水中嬉戏的交颈鸳鸯,图案精美,栩栩如生,可以窥见绣者的用心。右上角用同色的纱线绣着一个“云”字。萧镶月心里一怔,快十四岁的他也懂些事了,知晓这样的物件一般都是女子送给自己心爱之人,向情人表达爱意之物。盯着那锦帕发呆,脑子有点空白,心里闷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着云哥哥特意把这锦帕珍重藏好,必定是重要之物,连忙把锦帕叠好放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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