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一次偶然的、始料未及的偏离。
aptx-4869……这串冰冷的字符背后，是对数百年生命遗传科学逻辑的、近乎傲慢的彻底改写。
逆转时光，等同于公然违背整个世界运行的规律。
她，作为这逆天之物的制药者，会不会……受到惩罚呢？
还是说……自己没有在那场爆炸中死去，而是真真切切地以这副孩童之躯活下来，亲身体会这个药物的副作用……
这本身，就是惩罚？
呵……
她调制各种白干酒，做了足足几个礼拜的对照实验后，才不情不愿地承认：想要彻底拨回这根被外力强行扭转的命运指针，所需的配方，远不止是“鼻病毒”、“酒精”与“淀粉溶液”那么简单。
哈，这组合简直可以去注册个商标，就叫《名侦探柯南世界最偷懒解药配方大赏》好了，说不定还能大卖。
要做成真正的、永久性的解药，首要前提，是必须寻回apotoxin那份失落的、未经篡改的、最最原始的配方。
若没有那份原始数值作为地基，所谓的永久解药，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遥不可及的泡影。
她需要毫厘不差的化学结构式。
她需要堆积如山的、枯燥乏味的实验数据来反复验证。
这项工作的难度，不亚于要求一个还在玩泥巴的小学生，去徒手建造整座东京塔。
异想天开。
研究所都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现在，她去哪里寻找那份决定一切的原始配方和研究资料？
再者说了，除去安全层面的种种考量……
在她的心底……在那个连自己都很少触碰的、最柔软的角落里，嗯……
或许，她，灰原哀，并不那么渴望回归“宫野志保”的身份。
现在的日子，作为“灰原哀”的每一天，都意外地……轻松。
甚至可以，用“幸福”这个奢侈的词来形容。
是的，幸福。
茶色头发的小小身影，嘴上总是没好气地敷衍着某位名侦探日复一日的解药催促。
“吵死了，无路赛！工藤君，解药这种东西，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出来的！”
“还在解析中，急也没有用。”
“再催？再催我就不干了哦。”
实际上，她却在悄悄地享受着……与少年侦探团那群小傻瓜们共度的、宛如真正寻常孩童般的的时光。
那是一个智商180的天才少女，从未经历过的、单纯到耀眼的童年。
此刻的灰原，思绪乱成了一锅粥。她理应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细胞结构的分析之中……
至少，她强行命令自己，视线要牢牢地、死死地，锁定在显微镜的目镜下。
看着那些在培养皿中静静分裂、增殖的细胞形态。
一分二，二分四……多么规律，多么富有逻辑美。
只是……
岂可修！（可恶！）
不听话的思绪，偏要像个叛逆的坏孩子，固执地到处游荡。
一遍遍地，反复地，去咀嚼那个关西腔侦探在评价贝尔摩德时，脱口而出的那个英文单词……
foxy……什么的。
属于科学家的、引以为傲的冷静与客观，一旦沾染上任何一丁点儿……关于那个女人的念头，便会分崩离析。
每当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行收回四散的心神，纽约那个冰冷雨夜的记忆碎片，总会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浮现在眼前：
贝尔摩德冰凉的指尖，在她赤裸的肌肤上游走……那种触感……
根本挥之不去。
完了。
“……全都乱套了。”
灰原哀趴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将滚烫的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空气中，是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光线照出显示器前那道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灰原穿着一件对于她现在的身体而言，过于宽大的白袍，几乎要被那纯白的面料整个吞没。
整个人陷在高脚旋转椅里，双脚离地，轻轻晃荡着。
雪莉晃jiojio.gif
电脑屏幕上，繁复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化学分子结构图，盘根错节，肆意勾连、缠绕……
恰如她此刻的心绪。
“啧。”她轻轻咋舌，有些不耐地移开视线。
伸出小手，动作干脆地“啪”一声，拉开了手边的抽屉。
一个朴素的药盒，静静地躺在其中。药盒里，是十几枚胶囊。
并非那曾将她，以及工藤新一一同拖入命运深渊的aptx4869。
自然，也并非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通往“工藤新一”与“宫野志保”的最终解药。
这胶囊，是只属于她灰原哀的秘密。
胶囊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紫色。
在幽蓝的屏幕光与惨白的顶灯照射下，那紫色显得颇为深邃，晶莹剔透得，好似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紫宝石。
小小的指尖，轻轻将一枚胶囊拈起，心不在焉地转动着。
紫色的光晕，在她的指尖流转。这颜色……
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某个海边，和小兰一起，曾偶然一瞥的晚霞。
是啊，就是那种紫色。
太阳沉入海平线之后，天空被染上的，凝结了整个薄暮时分光影精粹的，最后的绚烂。
美丽，而又转瞬即逝。
“逻各斯之钥（logoskey）。”
她轻声自语，声音很轻很轻，却在这过分安静的实验室里，带上了一丝空灵的回音。
没错，这就是她为这个偶然得到的“衍生物”，所取的名字。
在研制解药的过程中，无数次失败的间隙里，它诞生了。像是一份迟来的、有点讽刺意味的礼物。
刚刚“炼丹”成功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同的剂量，不同的组合，竟然能产生出如此特别，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效果。
能在短时间内，急剧加速脑细胞的活动频次。让大脑的神经元之间，信息的传递，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速率。
说得再简单直白一点——就是暂时性地，把人变成一个绝顶聪明的天才。
思路会变得迅速，逻辑链条会变得清晰。洞察力，也会陡然变得犀利无比，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的本质。
当然，这种“聪明”是有代价的。
服下胶囊之后，身体的感官会逐渐迟钝，最终陷入一种深度的睡眠状态。
然后……梦境，随之展开。
那不是普通人常见的、由白天记忆碎片胡乱拼接而成的、杂乱无章的幻象。
而是一个介于真实与虚构之间的，“构思之地”。
她曾在梦中，破解了自己绞尽脑汁数日也无法理解的化学反应机制。
也曾在梦中，亲眼看见一个关键的分子结构，在虚无的空中缓缓旋转、变形、重组，最终，呈现出完美的形态。
而她，只需伸出手，便能触碰到那一瞬被称之为“解”的真理。
logos，逻各斯。
古希腊的先哲们，所钟爱的那个概念。
在他们看来，万物的本源即为“理性”，宇宙间的一切，都应当是可以用逻辑去推导、被言语所理解、被公式所计算、被人类所彻底掌控的。
不存在虚无缥缈的“大概”与“也许”。
存在的，只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因果链条。
a，导致了b。
b，必定会生出c。
从初始到终末，每一步，都在理性的射程之内。完美，和谐，且精准。
不过……她真正感兴趣的，或者说，真正沉迷的，并非是它在白天带来的“理性聪明”。
白天的聪明，她早就有了。
“哀君真是个小天才啊！”那个天真的博士，总是这么毫无新意地夸奖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顶多，就是能比别人更快地解出几道数学题。
顶多，就是能比别人更快地分析出毒药的结构。
顶多，就是能把那些所谓的学术权威们写的论文，批驳得体无完肤……
“不过是在一个已经画好了路线的迷宫里，走得比别人更熟练而已。真是……无聊透顶。”
沿着既定的道路，循规蹈矩地前进，是永远无法抵达“未知”的。
无法凭空创造出aptx4869这种……几乎可以说是突破了现代生物学伦理的药物。
解药，亦然。
她真正想要的，真正渴望的是梦境里，那个被彻底解放了的、自由的大脑。
是的，这枚小小的紫色胶囊，它真正的作用，并非“强化”，而是“模拟”。
在服用者陷入沉睡后，它能诱导大脑，进入超乎想象的深度模拟状态。
那感觉，就像是整个人，沉入了一片浩瀚无垠的信息海洋。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绝对的安静。
而那些平日里储存在大脑皮层深处的知识碎片、记忆片段、逻辑链条……都化作了一颗触手可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