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扶苏和苏轼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走上前。
“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两道无比稚嫩的童声响起,使得围观者下意识让开,两人如同摩西分海般走到最前端,赫然发现,被团团围住的不仅是告示,还有一个坐着的人。
“范师兄?”
范纯仁眼前一亮,同两只豆丁打个招呼,顷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苏小郎、赵小郎。午膳吃了么?”
又神神秘秘道:“监中最近要成立个膳食改善委员会,你们可要参加?”
明明先前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怎么又在大庭广众下问一遍呢?
扶苏感受到此刻汇聚在他身上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眨巴着眼好奇地问道:“参加什么?什么委员会?范师兄,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别看膳堂的大门外,看热闹围观的人头众多,但敢于发问的却少之又少。有和范纯仁关系一般的,有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怕被笑话的……让扶苏个三岁小孩子当托儿提问,一解大家心中的疑惑,刚刚好。
“这不是官家泽被国子监,专批的膳补银下来,但同窗们却说膳堂依旧不尽如人意。便有人提出一个办法,就是这膳食改善委员会了……”
范纯仁抓住了机会,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如此这般地把计划书上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扶苏完全没有觉得耳目一新,因为基本上是他写的内容。但当托就要有托的基本素养,他还是夸张咧嘴,发出“哇”的声音,眨着星星眼道:“也就是说,我们监中学子以后就能通过这个委员会,改善膳堂饭菜的质量了?”
简直是神助攻啊,赵小郎。
范纯仁:“对!小郎你要不要来报名这个委员会?以后膳堂吃什么,说不定就是你来决定了。”
扶苏:“参加!”
苏轼也回过味来:“我也要参加!”
范纯仁转头拿出两张纸,笑眯眯地说:“那就请两位来报个名罢。”
又道:“还有没有人?”
“在下亦或可一试。”人群中又冒出一个扶苏的熟面孔,不是曾巩又是谁?他也是一副当场受到鼓动、兴致勃勃的表情,一点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没看出来,原来大家还都是影帝诶。
扶苏不禁暗暗吐槽。
报名表上除了姓名、年龄外,还介绍了委员会的运行逻辑:负责收集监中学子们对菜品的打分反馈、对每道菜的负责人进行绩效考核,设立奖惩机制,运行过一段时间之后,根据推出最受好评的菜单……
最后问了一道问题:对于上述机制,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请畅所欲言。
扶苏:“……”
上面写的不全是他的建议么?怎么还问他呢。
扶苏难得有了一点词穷的感觉,伸出一根小手指挠了挠脸,作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怎么了?是难以下笔么?”范纯仁突然问。
扶苏认真地说:“师兄,你说,我如果写‘把相国寺夜市的摊贩挖到膳堂作工’会不会过于强人所难?”
可这是他去过夜市后最真诚的感想。
范纯仁:“……”
“好吧,看来我还是换一个写比较好。”扶苏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在建议的那一栏写道:“希望可以根据四时节令,调整膳堂的菜单。”
“师兄,我交卷啦。”
扶苏抖了抖纸,试图把墨水抖干,一边回头望去,转瞬就被队列的长度吓了一跳:“居然这么多人吗!”
他还以为,自己的演技颇为浮夸,不足以引人上钩呢。
“是啊……”
苏轼填完了表,也幽幽地凑近来,口吻既哀怨又揶揄:“看来对膳堂意见很大的,远不止我一个。”
范纯仁也说:“这方面原是我们忽视了。”
“对了。”扶苏突然问道:“委员会的成员应当怎么选拔,师兄能否透露一二?”
这一部分,是计划书未曾涉及的内容。扶苏也只提了一句,委员长须由官家子弟担任。他还挺好奇,范纯仁及背后的决策者是怎么决定的。
“怎么着,你想让师兄透题?”
“我已经交卷了!”
范纯仁笑看两小豆丁斗嘴,告一段落之后方才说:“自然是首看人品,次看学识,再辅之以报名表上填的建议,几方综合参考。”
又道:“这部分,会由祭酒与诸先生们共同参详。”
扶苏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原先怕委员会里混了个张及甫那样的进来。一颗老鼠屎毁掉一锅粥。但听范纯仁说人品最优先,还有师长们集体把关,那他就不用担心了。
相反,扶苏甚至隐隐期待起来,以这个标准,选出来的肯定是国子监最精华的一波。当中会不会就有他认识的历史名人呢?
……还真有。
次日,扶苏刚从书斋一出来,就被一位面生的师兄叫住:“祭酒找你二人有事相商。”
一齐被叫住的,还有苏轼。
他们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师兄的脚步走到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里,已经站着不少人:范纯仁、曾巩、李观澜、几个不认识的人、还有……
苏轼失声道:“怎么还有你啊!”
程颐的脸看到苏轼就已经黑了。听完他的话后,更黑了一个度:“我亦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此地。”
扶苏立刻想起来了,两人之间是结结实实吵过一架的,就在他……钻狗洞的那一天。
程颐当时看苏轼钻狗洞、随意带人进国子监的举动十分不爽,当场要求梅尧臣惩罚苏轼。即使后来发现,暗中的鼓动者张及甫已经被除名,但程颐没有一点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
就算被当火木仓使了又怎样?
他对苏轼的看不惯却发自理、发自心!
程颢立刻看向范纯仁,意思十分明显:苏轼为什么会在这?
范纯仁:“咳。”
没想到还有调节学生之间矛盾的环节,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大家都是同窗……”
“程某实不愿意与钻狗洞者为伍!”
“亦十分不解,为何端严如范兄你,会维护恩旨入监,却又公然违反监规的他二人?”
范纯仁叹道:“我知程师弟之父乃是监中博士,你自幼生于监中,长于监中,此地对你意义不凡,你自要悉心维护。但两位小郎聪颖非常,绝非池中之物。苏小郎更舌战西夏、是于国有功之臣也。”
听到最后一句话,程颢的面色稍有松动,但仍然梗着脖子默不作声。
苏轼更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假正经。”
一位未来理学家,一位未来生活家。两个人性情价值观都相左,看不对眼简直太正常。就算扶苏置身事外,都不能保证说合成功,何况他也是矛头所指?
范纯仁又游说了好几句,才让程颢略有动容:“那我便听范师兄一言,苏小郎也就罢了……那这位赵小郎呢,他年方三岁,何以在此?”
扶苏呆住:“啊???”
还以为光冲苏轼来的,怎么突然转火成我?
对哦,那天我也爬狗洞了吼。
而且倘若范纯仁所说为真,国子监对程颐很重要,那他打了张及甫的脸,以及一系列抓马后的续,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对国子监的名声有负面影响?
——那你怪张及甫去,别怪我啊。
扶苏小声嘀咕。
他那天完全是被逼的好么?
范纯仁:“这……”
他有心为扶苏辩驳几句,又语塞住了。
年龄是扶苏的硬伤,就算他能作诗、会背书,别人只会夸他聪明。但在事务与人情上,却要打个问号。三岁的小孩子,能做得好委员会的工作吗?
程颐乘胜追击:“范兄既托程某担任这会长一职,程某便斗胆说上一句,程某实难担任这哄小孩的活计。”
“可我记得你有位弟弟。”扶苏说。
“我弟弟可不会钻狗洞。”程颐回复道。
“呃,钻狗洞造成的精神创伤有那么大吗。”
怎么从皇帝到丞相,再到师兄,一个一个的都爱拿这个说事呢?扶苏对此很是不解。
程颐似乎被呛到了,又或者觉得夏虫实在不可语冰,冷笑一声,不再开口与稚子辩驳。
他那副模样十足的傲气,看得好脾气如扶苏,也多了三分火气。
对理学印象-1-1-1。
“程兄不妨仔细说说,我哪里用、怎么用你哄了?”
程颢:“到时候事实一看便知。何须今日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