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也不必远寻,这甘泉宫,就有我们吴地人能做出百官都不曾吃过的饼饵!”
  司隶校尉捻须笑道:
  “这不可能,吴地饭稻,关中喜食麦饼,什么饼我们也尝尽了。”
  尤鲁看了眼他兄长,见他没有制止自己,便和这司隶校尉做赌了,若是做出来了,百官都不曾吃过,则这司隶校尉要受自己一鞭,反之则自己受他一鞭。
  “好!就这甘泉宫的吴地人。”司隶校尉道,他绝不可能输。
  于是尤鲁便派属官来寻季胥了,请她做从前在乡里卖过的蒸饼来,
  “我们大人说了,他吃过许多的饼,都不如女娘做的蒸饼好。”
  “蒸饼?这怎么行,你们大人若要这个,不就必输无疑了?”
  小葫芦不解道,就是连她这个卑微的官奴,也吃过不少的蒸饼,何况那些常吃河鼋鲍鱼的高官了,这是最不足为奇的东西。
  那些掷羊拐骨的庖人们都围过来了,这可是个露脸的机会,若能做出什么新奇的饼饵,岂不一举成名了?因此七嘴八舌的,孔庖人道:
  “我会做索饼,还是交给我来做罢。”
  “索饼不足为奇,还是交给我,我会做金钱饼。”
  “交给我!”
  “交给我!”
  “你们这些都不稀奇,何况,”
  尤鲁的属官道,
  “这个饼,需得要吴地人来做。”
  “吴地人?我们这里只有季庖人是吴地的,你行吗?真做啥人人都吃过的蒸饼,岂不丢了我们汤官处的人。”
  那些庖人看向季胥。
  第194章
  周平也在那看了一阵子,可惜自己说不出个有名堂的饼饵来争,于是跑到了花膳人那里说了这事:
  “姨母可有什么主意?她比姨母官低一级,可不能叫她盖过姨母的风头。”
  她虽和季胥共住一屋,但也知道亲疏远近,自然是有血缘的姨母更为重要了。
  “就连我,也不敢说能做出百官都不曾尝过的饼饵,何况她一个年轻的官庖,究竟是露脸还是丢脸,这都不好说,由她去做罢了。”
  花膳人依旧是作壁上观的模样,不过留了个心眼,说,
  “你到她那里去帮把手,就说是我的吩咐,看看她那蒸饼,到底是如何做的,有何稀奇。”
  “是。”
  周平高兴的去了,若真是稀奇物,那她借着帮忙,也能学了法子来;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蒸饼,那丢脸的也是季庖人。
  这里,季胥答应了,将蒸饼做出来,于是跟了这个小属官去旁皇宫了,那是群臣私下宴饮的地方。
  而群臣们食案上的菜馔,是甘泉宫这里的厨房做的,并不归膳食局管,膳食局专管帝室、祭祀的饮食,若是帝室有赏赐的菜馔给臣子,才需要膳食局的太官、汤官两处做出来。
  季胥这趟被叫去旁皇宫为群臣做饼,汤官令就在席上,是知道且应允的,因此也无需再请示花膳人了。
  才跟了这小属官去了,只听后头叠声叫她:
  “季庖人,季庖人!”
  周平提裙招手,边叫边追到跟前来,说:
  “你一人恐忙不过来,我去给你打下手。”
  那个带路的属官道:
  “旁皇宫设有厨房,那里有离宫的厨婢可使唤。”
  “那怎么成,那些终究是外人,我和季庖人都是饼饵室的,是相处熟了的,做事更加的契合。”
  周平道,她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因此也想抓住,贵者乘车,贱者徒行,她不想再出门徒步,累死累活的走二百里路到甘泉宫了,她也想乘辎车,成为官庖是她免去奴籍的唯一办法。
  “这也是我姨母的吩咐。”
  周平道,她姨母花膳人可是季胥的顶头上
  司,果听季胥道:
  “也好,你便同去帮帮我。”
  太阳落山了,到了旁皇宫内里的厨房,季胥只是看了看这里的面粉、各样炊具可齐全,却不曾动手,而是要回去了,周平道:
  “怎么不做呢?”
  那小属官道:
  “现在筵席也散了,明日中午还有一小宴,那时我们大人能得了女娘做的蒸饼,赢得赌约,正是合适。”
  她们二人又返回了封峦宫,路上,周平问道:
  “骑郎将尤鲁怎么会吃过你做的蒸饼,还遣人来找你做?”
  “我们是同乡,从前我在乡里卖蒸饼挣钱,他是我们乡里的游徼,也许吃过我的蒸饼。”
  “那么你也和当今的光禄勋是同乡了?听说他和尤鲁是结拜的异姓兄弟,尤鲁早年就是追随他出来西京的。”
  “我与他不是同乡,是同县人,他在我们那里做过看守公田的田啬夫,因此也略有交集。”
  听到这里,周平越发觉得,也许这蒸饼真的有些稀奇处,因此说了:
  “明早咱们做了早膳,一块去旁皇宫做那蒸饼,我会帮你的。”
  次早,忙过自己的事之后,周平便撺掇着要去旁皇宫了。
  “等等。”
  却见季胥从房中取出只陶罐来,抱在手里。
  “这是什么?”周平问道。
  “饼酵,有了这个方能做我要做的蒸饼。”
  一听这个,周平不禁有了恼意,“说好我帮你的,你倒背着我把这什么饼酵给做了。”
  季胥也将实话说了:
  “这是我的窍门,若是人人皆知了,那我的手艺也不足为奇了,所以现在还不是告诉旁人的时候。”
  她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哪能当着外人的面,把饼酵给做了,也许日后自己升迁了,不再依靠饼酵法崭露头角的时候,便能将这法子公布了。
  所以这饼酵是她昨日夜里做的,和她同住一室的姑子睡的死,也不知道她半夜出去了。
  这饼酵需要和面,在一定的室温下,利用空气中的酵母菌,来使得它自然发酵,这样就成了后世说的老面引子。
  她在厨房和了面,盛在陶盆里,以布覆盖,放在她们屋里了。
  冬月冰天雪地的,若是直接搁在厨房,温度太低,直接就冻成面坨了,酵母菌在二十到三十度左右更加适合生长繁殖,所以她搁到了睡觉的房中,这里烧了炕,比较暖和,也不能离炕灶太近,使得酵母菌烫死了。
  放在适宜的距离,算着时辰揭开来,里头面团膨胀了,表面坑洼不平,撕开后还有蜂窝状的气孔,闻着发酸,这就是成了。
  听她说的直接,周平倒不好再问这饼酵是怎么来的了,闷闷不乐的跟着去了旁皇宫的厨房。
  只见季胥取了面粉来溲面,中途还加了她带的饼酵。
  只是那什么饼酵的酸味闻着就不对,她甚至还用绢布盖住,放在有热度的灶台上两刻钟左右。
  这下可好,那饼酵把好的面粉也带坏了,撕开来都是蜂窝孔,嗅着一股子酸味,谁的蒸饼做出来也不该是酸口的,这都是放坏了的东西才有的味道,吃了要闹肚子的,周平掩鼻道:
  “你真要拿这个去给他们宴上吃?”
  她跟了来,是想学了法子,或是跟着季胥在宴上的汤官令跟前有个露脸的机会。
  若是捧了这酸坏的饼去给人家吃,吃坏了肚子,别说露脸博赏了,就是治罪也有可能,那些跟来祭祀的,可都是高官。
  “这饼酵闻着就是这样的,我从前卖的就是这个。”
  季胥道。
  这是发酵的味道,从她跟王胡子学了做英粉,从最开始的浸泡粱米、粟米两个月,使它自然发酸,她就知道,西汉这时候很多食材上也用到了发酵,不过还没有“发酵”这一说法,也还没有用在面粉上的。
  周平见她自顾自的还在那搅弄那团酸臭的面粉,甩袖道:
  “你在乡野里卖的糙饼坏饼,是给乡下没见识的人吃的,他们想必连秕糠都吃的,自然也不挑了,旁皇宫宴上的那些可都是高官,他们酌清酤,割芳鲜,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什么好的没吃过,又何尝瞧的上你做的这样的?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搅和了,我走了,若是吃坏了人,被治罪,可别说我来过。”
  说着抬脚走了,去她姨母那里说了。
  其实她多留一会儿,也就能看到季胥加了绢布滤过的草木灰水,来中和了这股酸味,而这满是气孔的面团,也被她揉着排气,越发光洁,就和雪天冻住的猪油膏子一样。
  为了和当今的蒸饼有些比对,她也不添加别的,做些花哨的外观,就和如今的蒸饼一样,也是大火在鬲中蒸成。
  等宴上传餐的奴婢来了,拣出来,和她们捧去了官员的筵席上。
  而周平已回了住处,和她姨母说这事:
  “我可算知道她这蒸饼为何稀奇了,那股酸味可不是独一无二的,吃坏了人,汤官令一定要治罪的。”
  “酸的?”
  “就是酸的,像是放坏了的味道。”
  花膳人想了想,说:
  “酸不一定就是坏了,俗话说出水才看两脚泥,你这急性子,真不该回来,应该看完她做完才是,还不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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