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盛自横平复呼吸,几步之后,倏然止步,站在原地。
祝凌云没料到他会这样,一时间没停下来。
胳膊突然被人拉住,祝凌云一愣,生生被盛自横带了回去,站在他面前。
惯性太猛,两人之间只有一点可怜的缝隙供空气流通。
他低下头,两人额前的发丝悄然碰到一起,摩擦、相嵌、勾连。
“对,我撒谎了,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实话。”盛自横轻轻眨眼,终于回看她,“至于怕黑这一点……”
祝凌云被突如其来的解释惹懵,竟没有后退。
他就这么承认说谎了?
两人贴得很近,连一盏灯笼都无法容下,只能尴尬地支在身侧摇摇晃晃,在对方脸上打出生动立体的光影。
好啊,他不躲,那她也不避。
祝凌云就这么近地抬眼望他,理直气壮:“继续说啊,至于怕黑这一点。”
“因为你。”
他的回答比她预想的,还要来得快。
“什么?”
接触到令大脑短路的话,祝凌云本能后缩。
他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将她手臂抓得更紧,眉心纹印蹭上她的前额,低声重复了一遍,缓慢而清晰:
“因为你,祝凌云。”他抵着她,纹印似乎烧了起来,升起异常的高温。
好烫,他的额头怎么那么烫。
祝凌云眼瞳颤动,愕然发现他的眸子已然变了颜色,又亮又红,像一颗用琉璃雕就的、在夜里跳动的火红心脏。
问不下去了,一点都问不下去了。
她现在只想逃。
气氛微妙中,主动权似乎有了交换,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盛自横竟勾了勾润红的唇。
“哗啦。”
寂静皓月下,铁链声突兀响起,厮缠轻车熟路地攀上祝凌云的手腕,狠狠缠绕。
“你知道么,我现在才发现其实黑并不可怕。”
他嘴唇张张合合,祝凌云却有点听不清了,一味承受着他额前纹印传来的滚烫力度。
他是不是给她下咒了?
魅魂术么?
“不是想问我?”盛自横极力遏制自己,往后退了退,不至于眉心一直顶着她。
额头上的力度减轻,祝凌云还没松口气,手腕上厮缠又不满地缩短几寸,把她整个人带都到他身前。
少年嗓音带着隐忍的沙哑:“怎么不问了?我告诉你真正可怕的是什么。”
他看着她澄净的黑眸。
明明此刻只有他一人的影子。
可他脑海里却全是她和别的男子相处的画面。
为什么你那么听岿吟的话,要选择修无情道?
为什么你要跟江不染走那么近,送他好多东西,就算他一脸冷冰冰,不跟你多说一句话也没关系吗?
为什么不多看我几眼,哪怕我就在你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想到此,盛自横的理智就无法占上风。
不仅是攥着她胳膊的手,连锁住她手腕的厮缠都收得更紧。
似乎这样就能强调他的存在,多分得一点她的目光。
“我最害怕的,其实是……”
没有你。
灯笼突然掉在地上,他话语的后半截没能吐露。
祝凌云回神,慌忙后退一步,却被厮缠牵住手,退再远也只离他一尺。
幸好灯笼里是盛自横的灵力火焰,没有引燃灯笼皮。
两人拉回安全距离,盛自横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他弯腰,拾起地上灯笼。
祝凌云随手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再没心思盘问他,转而看向手腕上更现实的物件,清了清嗓子:“你的法器……又失控了?”
“嗯。”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受委屈的是他才对。
祝凌云没办法,就这样任他缠着。
“不走吗?有点晚了。”盛自横问。
“这样怎么走?”祝凌云很是不解,抬起手给他看两人被捆得紧紧的腕骨。
盛自横眯眼,火光在他眼底来回晃:“反正我们住一起。”
祝凌云已经清醒,很快发现其中不对:“这话不能乱说,我们……”
玉简突然发出响声,祝凌云用另一只手抬起来一看,是岑惊发来的。
【师姐】:你们俩去哪了?我们出来找你们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就瞧见不远处葱茏中走来三个人影。
“不好!”祝凌云扯住盛自横袖口,“你有办法把它解开吗?”
“我试试。”盛自横看了眼自己被她两根指头捏着的袖子,忍不住勾唇。
放眼望去,已经能看见岑惊、南昭、苏粹三人的轮廓。
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厮缠越收越短,两人的手碰到一起。
祝凌云惊诧:“怎么……缠紧了?”
盛自横无辜地看着她:“失控了。”
人影越走越近,眼看他们就要被发现。
第53章
盛自横立马灭了灯笼,手往身后一背,祝凌云就自然而然地被厮缠牵引过来靠近他。
“看左边。”他道。
树木掩映下,有个无名亭。
另外三人的脚步声越发清晰,甚至能听见他们鞋底与石板触碰的嗒嗒声,每一处声响都拉紧了祝凌云的心弦。
来不及思考了,祝凌云晃晃手腕,往亭子顶看去,示意盛自横准备一起飞上去。
盛自横了然,两人相视一眼,一模一样的靴子同时向后一搓,风掠林梢,树叶抖落几片,两个影子很快便无声无息地落于亭子背面。
不出片刻,对面一行人走了过来。
岑惊身上的玉简响动一下,她停下脚步,拿出玉简,两旁的南昭和苏粹凑过去看。
“嚯,居然是四儿发的。”
“发什么了,我看看。”
岑惊读出来:“我和祝凌云在一起,师姐不用担心。”
南昭和苏粹:“嗯?”
俩人互看一眼:“嗯~”
“怪叫什么?”岑惊关掉玉简,“既报了平安,那我们就先回去。”
说完,她立马走出去几步远。
“欸!岑惊你等等我呀。”南昭撂下苏粹,独自追上去。
苏粹无语,摇摇头,扇着回风扇慢悠悠跟上。
在亭子背后目送三人走远,祝凌云才放心坐下。
悬着的心掉下去没多久,她和盛自横的玉简同时亮起。
祝凌云低头,是苏粹发来的,只有四个字:“天造地设。”
什么玩意儿?
她扭头看向盛自横:“饼干给我发这个是什么意思?”
盛自横瞥了眼她的玉简屏幕,眉梢动了动,连带着唇角一起上翘,饶是他极力压着,但眼里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祝凌云一头雾水,“你看懂了?”
盛自横敛眸,点点头,默默把自己的玉简偏向她。
上面是南昭刚刚给他发的,也是四个字:
“盛情祝贺”。
两人的玉简并排靠在一起,祝凌云看着串联起来的八个字,彻底懂了。
南昭和苏粹就是约好了一起发的。
盛情祝贺,天造地设。
不是……老二老三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
祝凌云无言,收好自己的玉简,转头问盛自横:“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盛自横反手撑着亭子的瓦片,长腿悬空:“多待一会儿,可以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语气。
明明稀松平常,但调调里总带点蛊惑,说是撒娇,祝凌云却又找不出证据。
“可以。”
她总是对他妥协。
没办法,毕竟厮缠还把她跟他绑在一块儿呢。
祝凌云扭转手腕,也学盛自横反手撑在瓦片上,双腿悬于半空。
雨后的天空高远明净,月亮挂在蓝黑的天幕,平和地俯视整个松幽城。
有厮缠在,盛自横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不得不碰在一起。琉璃瓦和厮缠皆冷,对方的手是唯一温存。
盛自横看着月亮:“上次在林乐乐家的时候,你提到了老家,你恢复记忆了?”
“呃……一点点。”
盛自横看向她,又问:“你的故乡在哪?”
他视线跟来,祝凌云转过头,把目光投到温润的月亮上,含糊道:“记不太清,只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
远到她清楚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
“我可以陪你去找。”夜色如水安宁,盛自横的声音蓦地敲进她耳朵,宛若一只蝴蝶轻轻在湖中心一点。
祝凌云顿了顿,慢慢回头,少年坚定澄澈的双眼正对着她,嚣张地霸占完她的所有视野。
她笑了,打趣般说道:“可是真的很远啊。”
盛自横依旧注视着她,目光没有动摇分毫:“只要你想,多远我都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