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沈晚棠的嘴唇微张,艰难呼吸起来,“师兄……”
  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沈卿言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亡命之徒,眼下的景骁便如同一个亡命之徒。
  他唇线紧绷,缓缓松开了师妹的手,也正是这松手的瞬间,眼前的二人一齐消失在眼前。
  一起消失的,还有云岑。
  漆黑深暗的眸子里仿佛还映着景骁的身影,而里面蕴藏的,是翻涌着的冷冽杀意。
  “萧之镜。”
  当沈晚棠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和云岑已经被绑在了一处黑漆阴森的暗牢内。
  景骁正站在不远处,脊背轻弯,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他的力气,他麻木地挑选着短刀,朝他们走了过来。
  刀身挑起云岑的下巴,他神色动容,“阿溪,这副皮相,我先为你留着。”
  “呸!滚开!”云岑厌恶地别开脸。
  见此,沈晚棠哂笑一声:“景魔主,难不成你抓我也是为了这张脸?”
  景骁这才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睛分明是在看她,却黯然无光,“餍魔一族生来皮相绝佳,之前是为了给阿溪换皮,可现在……”
  他又猛地回头,目光攫住云岑:“现在有她了,我只要你助我练成夺舍术。”
  曾经从未有过哪一日如今日这般,他迫切地想要修成夺舍术,即便是,万劫不复。
  就仿佛,只有他炼成夺舍术就可以逃离这里,就可以回到真实的世界里,等着阿溪下一世的转世。
  “你都知道了?”沈晚棠隐约猜到了什么,试探着询问。
  景骁若是不蠢的话,早在云岑能够反杀他,而苏溪为他挡刀后尸体消散时,就该发现这里只是个幻境。
  “是,知道了又如何?”景骁悲笑了一声,冷声说:“我不管背后的人是谁,若我不能如愿,我就让你们一起给我和阿溪陪葬!他不是在乎这个女人吗?那我就非要扒了她的皮,让她生不如死!”
  刀刃随着他的话突然划破云岑的脖颈的肌肤。
  “等等!”沈晚棠下意识开口。
  萧之镜最在意的便是云岑,若云岑死了,还真说不准他们会在这里同归于尽。
  “她是苏溪的转世。”
  景骁闻言一僵,眼中微微泛起涟漪,但很快又阴沉下来。
  云岑听了只觉得荒谬:“沈晚棠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话才刚说完,景骁的手便陡然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恶狠狠开口:“就算她是她的转世又如何,她不是她!是她杀了苏溪!”
  “我,我要杀的……只有你,她是因你而……”
  “还在胡说!”景骁怒目横眉,手更加用力地收紧。
  “我……”
  就在他快要把人掐死之际,他忽然又是一顿,力道陡然松了几分,反应过来什么后,他又一次掐了上去……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
  景骁的手背不知何时布满了青筋,就连额角也是,像是正在极力控制抵抗着什么一样。
  沈晚棠看着这一幕,果然,景骁还是杀不了云岑,这可是萧之镜所设下的幻境,只要他想,可以操纵这幻象中的任何一个虚假的人。
  云岑的脖颈青紫了一大片,嗓音越来越沙哑,她忍不住骂:“萧之镜,你混蛋……”
  随着云岑虚弱的声音化作气音传出,掐着她的手猛地停住,同一时间,云岑也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看着她,眼神流露出心疼和复杂之意。
  “萧之镜,”沈晚棠的声音从一侧响起,“还是说,谷主?”
  萧之镜让怀里的姑娘背靠着墙,先是给她松绑,又给她服下一颗丹药,随后来到沈晚棠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
  “怎么猜到的。”
  第133章 幻境(十七)
  “景骁的修为在神君境,又对邪术感兴趣,尤其是夺舍术,除此之外他还会催魂术,除了被困在迷雾谷的谷主,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其他同我结仇又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起初她也只是怀疑,毕竟,谷主没法从里面破开师兄的封印,这种封印只能从外面破开,除非,他从一开始就不在迷雾谷,可未免有些荒谬。
  沈晚棠开始打量起景骁,盯着他的这一身与萧之镜相同的红衣,噙着抹笑意,“若不是你多次护着云岑不被景骁发现,我不会怀疑云岑和苏溪是同一人,也就更不会知道景骁就是萧你……”
  “你,萧之镜就是迷雾谷的谷主,我猜得可对?”
  萧之镜一时间没说话,而是眯眼盯着她。
  沈晚棠再度徐徐开口:“这里是个幻境,而这里面所发生的事、出现的人皆为设下幻境之人曾经亲身所见的一切,也许为了蒙骗入境之人,时间、地点、事件并非全然一致,但出现的人绝不会有错,他们会按照你记忆中的样子活着。”
  “苏溪就是云岑,可世界上不会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除非云岑是她的转世,而这个幻境中的事发生在至少百年前。”
  她的双目直视着萧之镜,仿佛已经看透一切,“这个幻境是你设下的,也是你曾经所经历过的,是你幻化出了一个和你当年一样强大的景骁,所以,你不仅仅只是迷雾谷如今的谷主……”
  听到这里,萧之镜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锋利、不善。
  “书中所记,迷雾谷的上一任谷主生前曾夺舍过两个人,那个人是景骁,也是你。”
  书中所记的确不假,他生前的确夺舍过两个人,可那二人的天赋远远不够,所以他在死时又夺舍了“萧之镜”。
  “看来,你是笃定了我不会杀你。”萧之镜在她面前缓缓半蹲下来,“所以你故意被景骁抓走,就是在等我?”
  “难道不是谷主有话对我说?”
  萧之镜冷笑一声,“不,我只想知道你的秘密,为何会执着于夺舍术。”再利用她,破开沈卿言的封印。
  “这就是你设下幻境的目的?”
  “我本不愿如此。”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
  若不是因为幻境,阿溪又怎么会在他的面前又一次消失呢……
  萧之镜说:“你可知,生在迷雾谷的人永远都无法真正逃离那儿,一旦离开便是自寻死路,永生永世,都只能被困在那里永不见天日。”
  “苏溪曾与我说,这是天道对我们的天罚,像是一个诅咒,这个诅咒将我们的家变成了牢笼,只许外人进,却不许我们谷中的人出去。”
  “那你手底下的那些人?”沈晚棠记得,曾经那些守卫出谷追杀过她。
  “他们都是从外面来的邪修,你们无虚宗对邪修几乎赶尽杀绝,又出了个诛邪的清玄神君,我们迷雾谷便也成了一座避难之地。”
  听见萧之镜说这些,她不禁讥诮开口:“景骁可是杀人如麻,而你,却会在迷雾谷立下规定,不得在谷中伤人?”
  萧之镜瞥她一眼,“若不顺应天意而为,我又如何能在百年后寻到阿云?”
  “看来,幻境和当年的事的确有着相似之处,百年前的苏溪,也是为救你而死?”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死寂,萧之镜从过往痛苦的回忆抽离。
  他说:“这些都与你无关,若不是我的本体无法出谷,只能将自己的神魂抽离一半寄存在这具由我夺舍的傀儡体内,我也不会借由山的修为,耗费心神与灵力来设下幻境。”
  他没办法让外界这具身体的修为胜过他们师兄妹二人,他能做的,只是把灵力传送给这具身体,再借由他的手设下幻境。
  “沈晚棠。”他的目光突然对上沈晚棠的眼睛,“你一体双魂,若没有我帮你,你此生都会受她所控,你也知道,她到底有多想要你死。”
  沈晚棠没有立刻回话。
  “我的幻境你看见了,我穷尽一生都在寻夺舍之法,也成功了,我可以帮你压制她,也可以告诉你杀死她的办法。
  “因为我就是景骁,那个痴迷于夺舍术的疯子。”
  起初,他为了修此术,只是不甘被困于迷雾谷,想要带着谷中的族人一起逃离,可后来,母亲、阿溪相继离世,他的初衷也变成了只为离开迷雾谷找到她们的转世。
  也是后来他才发现,夺舍一术,根本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萧之镜自嘲一笑,看向一旁昏过去的云岑,记忆中浮现的却是那个总是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少女。
  他轻声说:“当年我修了太多邪术,身体没法再支撑我继续活下去,为了找到她,我疯了一样搜集关于夺舍术的一切,尝试了无数遍,终于知道了该如何杀死体内的另一道神魂……”
  “沈晚棠,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帮你。”他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什么,看向她额心的印记,“除非你能让黎玉昭死而复生。”
  曾经他害怕夺舍术失败而身死,把毕生所学都记录成一本禁书交给了由山,却不想被魔域当时的魔帝黎玉昭夺走并烧毁。
  所以,那本书的内容,只有他和黎玉昭最是清楚,即便是由山,他也未曾翻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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