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手里握着一块小巧的玉,青与红相融,是青色的玉和人血,他满手血色,刻刀一次次雕刻着玉的大致形状,又一次次不慎扎入掌心。
  啪嗒——
  血珠砸在桌面,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血味。
  他不知疼痛、不厌其烦,任凭血流得再多也不会多看一眼。
  而手中的玉,则是由灵血温养出来的灵玉。
  此刻,无人知晓他的所思所想,若叫人见了必定会觉得他疯了,因为他的执拗把他变得不再像他。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清绝出尘的清玄神君。
  良久之后,手中玉成形,指腹轻拭玉身,露出里面的那抹青。
  长命锁。
  若经炼化便是天品法器,可替她化去致命一击。
  师妹及笄那日送的不是他亲手所雕,不曾受他的血温养,但炼成后与这一块的效果无异,而唯一不同的是……
  他手中这枚长命锁,若佩戴在身,就连他的杀招也可以化去。
  他的师妹,他自会护她周全。
  思及此,手缓缓落下,无法自控地想:
  若他选择要护下的师妹当真堕了魔,又当如何?
  —
  很快便是三年一次的内外门大比,覃长乐和胡枣枣几乎整日早晚都在院中练剑,却又胆小如鼠,不敢去魔兽山杀魔。
  沈晚棠倚门望着她们,琉璃色的眸色略深,不由得想到那段时间的无虚宗定然很混乱。
  唇畔轻轻染笑,抬眼再扫过这个院子,这里的一草一木,最后再将视线落在覃长乐身上。
  自她回来后,覃长乐便从未再与她说过话,反而是与杜易雪走得近,听她和胡枣枣说,杜易雪被裘真长老看中想收为弟子带回了内门。
  可沈晚棠活了两世,经历过前世她深知裘真长老不会无缘由的突然叫一个外门弟子进入内门,要么是真的看中了杜易雪想收他为徒,要么便是……他收到了师父的令在查回阴村一事。
  对此,她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在前世时她知道了裘真长老是师父最为看重之人。
  想来回阴村的事师父都听师兄说过,可奇怪的是,师父为什么会突然查起回阴村呢?
  除非……师父在查她。
  凡是与她有关的可疑的事,师父都在查。
  随后,她忽然记起了什么,进屋把门合上,用“灵力”催动了一只鸟兽盘旋于流衣真君的住所,不敢靠太近,只能在院外枝头停留好几日。
  最后又飞了回来落在沈晚棠的指节上,自它的脑海中她看见了这几日的一切,得出了一个她想知道的答案——方文许不在。
  蓦地,她的唇畔勾起一抹凉凉的笑。
  师父啊师父,果然,每一世的你都会盯着我不肯放。
  前世的师父就曾怀疑过她是否入魔,只是当时师兄成神在即,师父因为师兄的天劫将至这才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她先师父一步在宗内杀人无数。
  而这一世,师父要比前世更早发现这一切,看来是早就从方文许的身上怀疑到了她。
  只是他还在调查,并未告诉任何人,包括师兄。
  她若有所思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鸟兽的脑袋,一缕魔气涌入,除此之外什么话也没说。
  这只鸟兽只需把她的魔气带去万戮城,魏免自会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
  鸟兽被她放飞出去,凡间鸟兽不会被人发觉,即便是有她的魔气也不会被结界感应到,因为那只是极其微弱的魔气,夹杂着她的气息,被她刻意封锁在它的体内,结界根本感知不到。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下一口,动作突然停住,隐约意识到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自下往上将她探查了个遍,这股视线极为熟悉,是师兄的神识。
  师兄的神识竟然遍布到了无虚宗外门?
  如芒在背的感觉不容忽视,她不禁蹙眉,余光瞥向窗外……
  果不其然,刚被她放飞出去的鸟兽盘旋在天空一直转圈,像是突然迷失了方向,如此扑腾没多久便突然像是被人掐死了一样从高空直坠砸在地上。
  沈晚棠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不动声色将视线收回,继续给自己倒水。
  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
  可他不应该会如此冲动才是。
  直到三天后,就连云华殿上也被神识覆盖,扫过一众长老、真君,他们只以为是无行神君的神识都不以为意,殊不知高位坐着的无行神君在感受到这道神识时沉了脸色。
  这道神识几乎覆盖了无虚宗三天,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在神识的范围内。
  沈卿言究竟想做什么?!
  又一抬眼,看向天际,滚滚阴云正逐渐朝着他们无虚宗而来,那大片的阴云愈来愈黑沉,仿佛将要侵吞整个无虚宗。
  可只有在这大殿上的人才知,那是雷劫快到了,那是沈卿言的雷劫。
  “师兄,这些日我们便去加强宗门结界,以防届时妖魔趁虚而入,此番务必要确保清玄神君破境飞升,顺利入主真神境!”楚旬真君对此前无行神君下的命令毫无异义。
  毕竟,当年他的师兄无行神君飞升时便受魔族所扰,只稍一出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自那以后师兄再也没能踏入过真神境的门,更无法引来天劫。
  裘真长老听了这话沉吟良久,点头道:“如今没有什么比清玄神君的飞升更重要了,神君,不如其他的事且先放一放。”
  他的话并未言明,可无行神君却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是想说将调查沈晚棠一事延后,可当真可以再拖下去吗?
  卿言不止一次算出过晚棠这孩子必定为魔,必将祸乱苍生,而他最满意的弟子沈卿言又一再选择维护沈晚棠,如今,只有他查清一切,将种种指向沈晚棠的证据摆在他的眼前他方能看清一切,做出选择。
  也只有这样,卿言才能舍下一切成功飞升……
  他实在是怕……怕卿言步了他的后尘啊……
  一旦飞升失败,只怕是再难有此机缘!
  到底是该让他亲手先斩断这一切,还是让他带着这一切渡雷劫?
  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头疼难忍,鬓边的发也不知何时白了一缕。
  他摆摆手,道:“便按本君说的去做,余下的安排容后再议。”
  说完,他转身撕开一道裂隙径直回到灵峡峰。
  白衣青年于床榻之上入定,他眉心紧锁,脸色苍白若雪,一缕微乎其微的魔气自他周身萦绕,挥之不散。
  当门被人敲响的刹那,床上的人猝然抬眼,手掌将那缕魔气攥在掌心,力气大到指节发白。
  这是在外门,师妹的院外捕捉到的,藏匿于一只飞鸟体内,若不是他的神识几乎探遍了整个宗门所有人的修为,或许根本不会发现这道气息。
  这气息,和她很像。
  万戮城,心相丑恶的邪魔;
  迷雾谷,同样心相丑恶的邪魔。
  沈卿言按了按额心不再继续深想,不知不觉间,掌心麻木,掌心内隐约有血痕渗出,顺着指节往下滑。
  啪嗒——
  伴着血珠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门被推开的声音。
  “师父。”他的眉心松了几分,起身行礼。
  无行神君看了他一眼,扫过他手上的血和脸色的苍白,并未流露多少关心,而是在桌边坐下,自顾自斟茶。
  沈卿言没有等到师父的回应,神情自若,道:“师父可还记得,那日师父与弟子说,宗门内还有另外一只魔族的存在?”
  无行神君的指腹轻轻摩挲玉杯,一顿,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只餍魔杀了内门弟子四百人,在杀人之前他的修为便已经远胜过所有内门弟子,吸食这四百人的魂魄后,如今的修为可与内外门长老匹敌。”沈卿言一顿,道:“想查出这个人并不难。”
  “所以,你便强行用神识将无虚宗所有人的修为都探查一遍?”无行神君没好气冷哼一声,水杯重重掷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沈卿言,你何时如此急功近利了?!”
  沈卿言垂眸,掩去眼底暗色,对此,只字不言。
  “这就是你的办法?为了知道他是谁,不惜耗尽自己的灵力,损耗神识之力!”无行神君猛地站起身,抬手指向天际,言辞冷厉:“你回头看看,那是属于你的天劫,这个紧要关头你还如此肆意妄为!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卿言的手中攥紧了那缕魔气,神色依旧平静,任由师父责骂。
  无行神君并非是没有留意到那缕魔气,而是无暇顾及更无心顾及,他抬步走向他,说话毫不客气,也不再留有情面,直言不讳道:
  “告诉为师,你都看出了什么?找到是谁了?你是不愿说还是不愿意相信?你难道就看不出那个人正是因为知道你即将飞升,而我与你诸位师叔看重你的天劫才会如此行事?”
  “卿言,你就真的看不出,那只魔族很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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