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张灯道:“不可以啊!”
“不要相信他啊,”张灯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不要原谅他啊。”
红珠道:“我心里有你。”
张灯:“……”
红珠说:“我们在一起六年,怎么能说毫无感情呢?那年颍州暴雪,你每天都来找我,我以为那天你不来了,结果你淌着雪走了一下午,见我一面后,你又走了一晚回家,我留你住下,你说对我名声不好。我心里怎么能没有你呢?”
“我时常想,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幸福呢?”红珠眼角一滴泪缓慢地划过,“我本也可以靠着那些回忆度过余生的,我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的。”
红珠:“但是我儿子没了。”
“一个死了儿子的女人,是不可能和别的女人一样的,”红珠说,“我也不配再拥有幸福了。”
“本来我也可以安心地闭眼的,我已经死了,”红珠说,“是因为想见你一面,我才又靠着这执念又回到这人世间。”
张户说:“阿瑾……是我对不起你。”
红珠的眼神是空洞的,但张灯觉得,红珠并不是不恨了,而是情绪过载了,张灯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在他情绪已经到达承载的极点,人就会变得缓慢、迟钝。
张灯如有所感,看着红珠,红珠说:“女人本就是心软的,你说你错了,我自然是愿意相信的,也不得不信。”
张户说:“是这样的,以后我们会好的。”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原谅你,”张户握着她的手扶住自己的脸,“我这些年想你想得好苦,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的?”
红珠哭了,可这不一定是心疼张户,也许是可怜自己,张灯猜测,红珠是爱张户的,她一定是很爱的,而且她死之前一定更爱,她在离开了颍州,投井自杀时,也一定是爱的,爱恨交织之下,她选择了自我了断。
这就是女人的爱,张灯在无数的影视作品、甚至在自己的小说中也塑造过的女性的爱,在明知道是错误的时候,仍旧执迷不悟,因为男人曾经对她好过。
这种微弱的火光足以支撑着女人走过漫漫的长夜。
恨与无助都是因为太爱了,爱到迷失,爱到自我轻贱,觉得自己太便宜了,所以就更爱。
感情对女人而言是最有毒的东西,因为只要沾染了,就像毒瘾一样,很难再戒除。所以总有女人两次三番地进入同一段感情,在有害的关系中饮鸩止渴。
张灯看了觉得仿佛自己也被上了一课,正当他觉得难受的时候,却听见了刺破皮肉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见红珠的脸上溅满了血迹。
张灯心往下一沉,却见慢慢地,张户倒在了她的怀里。
红珠的手穿过了张户的腹部,红红的指甲垂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一瞬,红珠低垂着眉眼,敛去了所有神色,仍有一滴眼泪倔强地流下来了,掉在张户的脖颈上,没入他的衣领。
没人知道红珠在想什么。
可能在红珠的梦中,她仍旧与张户相爱,到底是梦创造了红珠,还是红珠诞生了梦呢?
第55章 宇宙同舟(四)
张户死后, 所有人闻声而动,战争也一触即发。
太多人涌上了钺客殿,听他们说,下头的神仙已经全部杀光。
众人抢夺武魂真身的尸首, 生啃他的骨头, 并且为了这一堆骨头大打出手, 还有些人搜刮起了这些屋里的东西,烧杀抢掠可以说是极近疯狂。
张灯他们几个人躲在了墙角, 看着众人癫狂的模样,张灯说:“我觉得大家都疯了。”
“快结束吧, ”董宇说, “我累了。”
话音还没落, 张灯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动静,他警惕地抬起头, 看到上头站了一排黑漆漆地奇形怪状的人, 为首的那人低头俯视张灯,手中的斧头被刚刚升起的朝阳反射出光来。
张灯有些崩溃了——这又是什么?
这显然也是一群来瓜分成果的大妖,牛壮却忽然道:“爹?”
大家:“……”
“好好好,”张灯说,“你爹是牛魔王,我早该想到的。”
那为首的男人身高至少两米,仿佛一座小山一样, 他扫到自己的儿子, 问道:“你做得不错。”
牛壮说:“我啥也没干。”
“什么也没做,”男人道,“做得不错。”
太真实了,张灯想, 这就是创一代对自己的儿子的要求,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好的。
“爹,你们来干什么?”牛壮傻乎乎的问。
“还叫什么爹,”石宏蹲坐在墙角,随口道,“可以叫父皇了。”
牛壮道:“你要当皇上了吗?”
男人说道:“儿子,你过来,我当年就和你说过,到人类的社会去学什么?”
牛壮说:“怎么做人。”
“是的,我要你去学怎么做人。”男人道,“现在你学会了吗?”
牛壮点头:“我学会了。”
石宏莫名其妙:“真的吗?”
牛壮也不确定,说:“我差不多学会了。”
张灯道:“差很多吧。”
牛壮:“我学会了一点。”
男人已经很满意了,说道:“好儿,剩下的以后再学吧,等我们统治了九州,这些人类,随你去玩。”
张灯说:“……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男人冲着牛壮挥手:“好,第一件事,杀了你这些朋友,我的好儿,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种。”
大家:“?”
牛壮说:“哦哦,好的。”
大家:“??”
“大哥,”董宇道,“你好歹犹豫一下吧!”
牛壮也在后背虚空抓出了自己的斧头,冲着他们走了过来,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冷漠且寒冷,张灯刚才还以为牛壮是在开玩笑,或者只是骗他爸的缓兵之计,但是看他的神色,张灯又不确定了。
张灯道:“牛壮,你……”
牛壮看着他,愣了愣,回头问男人:“爹,我能不能——”
男人道:“儿子,不能。”
男人挥了挥手,不少手下马上离开去清扫战场,张灯猜测很多人类都已经力竭,应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情况越来越超出预期了。
难道牛壮是他们要找的人吗?确实疯疯的。
牛壮被他爹拒绝了,又转过头来,眼底只有一瞬间的纠结,有很快恢复坚定,他道:“我不能违抗我爹。”
石宏骂了句,然后说道:“我就说他不能信。”
张灯说:“实在抱歉。”
“弟弟,你确实识人不清,”石宏说,“但是算了,咱们做朋友时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石宏这句话的含金量极高,高到张灯都反应了一会儿。
张灯总觉得石宏成熟,在这个时候,他真切的感觉到,石宏最成熟的一点就是他非常擅长分离各种课题,对于张灯把牛壮拉入他们的圈子,但最后牛壮背叛他们的这件事,张灯自己都觉得是怪自己,但是石宏的想法却是他早就知道张灯是个过分心软且识人不清的人,还选择了和张灯做朋友,那么他就要承担和张灯做朋友会带来的这种后果。
石宏不选择责怪张灯,而是认为这是他们需要共同承担的结果。
张灯感动得要死,听见董宇对林宇舟说:“大哥,帮帮忙呗。”
林宇舟站在原地,爱莫能助地道:“我不能干涉因果。”
“什么意思?”董宇说,“你不出手嘛?”
林宇舟双手背后,也很歉然:“我会和你们同进退。”
张灯问:“你也接到了任务嘛。”
林宇舟摇了摇头,他道:“我只是不能左右人类自己的进程,杀或涅是清理门户,但其他人或者妖,则是自有因果。”
张灯懂了,林宇舟已经不和他们在同一阵营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林宇舟了,他应该叫何同宇,或者是武魂真身,他不再是他们的朋友林宇舟了。
张灯有些难过,他的朋友虽然仍然站在他的面前,但是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昨天早上他们还坐在山洞里聊天,林宇舟略带愧疚地讲述自己的困境,今天林宇舟就爱莫能助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他说着不能干涉因果的大义,但是却冷眼看待人类的生死,似乎这些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人类的身份和地位不同,说的话也自然不同,林宇舟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昨天还是个失忆了,靠着朋友帮衬走上昆仑的普通人。
他全部都忘记了,却忽然记起了大道、仙凡有别、自有因果之类的高高在上的词。
张灯想,他的识人不清又何止是分不清牛壮。
可是到底要怎么才能识人很清呢?人心隔肚皮,张灯觉得实在太难了。他也并非没有因为过分相信别人吃过苦头,可是就算吃了一次一次的亏,他好像也还是会这样。
男人在背后对牛壮说道:“这是你成为我儿子的最后一步,杀了这些人,我就彻底认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