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比那偌大的东宫有人情味和有意思地多了。
  但唯有一点不好,顾熹之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日日往他这跑,开饭之前把给他带的零嘴给他,过后又来房间给他送水果或者甜汤之类,夜深还要跑来给他送驱蚊香包,或是沾着露水的鲜花。
  姬檀对他实在无言至极,有什么就不能一次全送完么,非得这么浪费时间精力地来回跑。
  这也便算了,姬檀有时候在处理紧急政务,险些被顾熹之撞了个正着,他手忙脚乱地将案牍一收,也不知道顾熹之看见没有,有没有起疑,虽然顾熹之很有分寸地并未进他的内室,姬檀还是不免担心,也怕他是在试探自己。
  干脆暂时不处理公务了,先藏起来,等到夜半时或白日里在东宫处理掉,他摸清了顾熹之来找他的时间,提前把琴搬出来,扮好妻子的身份准备。
  顾熹之也发现了这一点,没说什么,只是一切皆配合他。
  姬檀弹奏什么他就听什么,没有要求,极为难得的是,顾熹之虽然不擅音律,却能听懂姬檀此时此刻的心境,和他两心相交,颇让姬檀喜出望外,连带着这把琴的使用率也高了起来,成为了姬檀新的解压消遣。
  他在抚琴,顾熹之原本坐在一旁倾听,旋即问他有没有纸笔。
  姬檀给他指了地方,让他自己拿。
  顾熹之便铺开了纸张,望着姬檀提笔作丹青。
  晚间时候,姬檀长发连发带都未曾束,任由三千青丝披散,大部分铺在背后,少的几缕悬在身前,轻轻柔柔地搭在披着的月白罩衫上,静美而浓墨重彩,是一幅天然的丹青画。
  丹青一术顾熹之受制于家庭条件,并未请专门的师傅教过,只是根据自己的感觉和心情着手作画,虽然画工不算特别有技巧高明,却胜在传神,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姬檀青丝摇曳、垂首抚琴,长袍罩衫逶迤在地的曼妙情景。
  不知何时,姬檀的琴声停了,没再继续,顾熹之专心作画,亦未分神看他。
  姬檀起身走到顾熹之作画的案桌旁,蹲下身双手捧着脸颊看他画自己,有些纳闷地道:“你怎么不看我了?”
  顾熹之微笑道:“你的一颦一动都烙印在我心里了,无需再看。”
  姬檀盯着他的画,不算老道,但确实将他画的很好看,只是,“你为什么不画我的脸?”
  顾熹之狼毫笔尖一顿,侧首看着姬檀纯粹无暇的桃花眼,有些不太分明他是在真的好奇还是只是试探:“你想要我画你的脸么?”
  姬檀蹙眉,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须臾过后,他也没有给顾熹之答案。
  顾熹之便收回了目光,将姬檀的袍裾褶皱仔细点缀完成,看着画作,再看姬檀,月白颜色很是清丽雅致,将姬檀衬得愈发像高悬明月人间谪仙了,但是,他知道他喜欢色彩艳丽的颜色,这样的昳丽绝色也唯有姬檀一人能撑得起来。
  姬檀认真扮演琳琅的形象,他竟也疏忽了。
  顾熹之连忙在心里添上为姬檀购置各色绸缎制作锦衣华裳的安排。
  最后,想了想,还是在面庞上添了姬檀那双剔透动人的桃花眼,只有神韵,并无细致,展示给他看,“这样可以么?”
  姬檀视线往画上看,只见画中的自己微微垂眸,好似是在认真抚琴,但这个眼神,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位高权重者对于忠于自己的唯一臣下投以爱怜回应的目光,看得姬檀情不自禁心头一跳。
  下意识反思自己,他不会是这样看待顾熹之的罢。
  顾熹之见他看得入神,便知自己画的应当不错,满意地将画收了起来,妥帖收入怀中,准备拿回书房装裱起来。
  姬檀还在出神,怔怔望着顾熹之,他发现这人要么不开窍,跟个磐石冰山似的,毫不为之所动,要么就开窍过头了,对自己千般好,连这幅画都饱含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顾熹之的心上人呢。
  姬檀懊恼,为自己对顾熹之的意动感到一阵纠结。
  这人也真是的,好端端地画他作甚。
  连顾熹之和他告别也没听见,随便敷衍含糊过去了,顾熹之见时间不早,怕耽误他休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走后,姬檀才随即回过神来,画呢?
  顾熹之不是送给他的吗?问得那么细致,认真拿给他看,结果画完自己拿走了,把他的私下画像揣走了,这对吗?
  这个顾熹之!当真可恶,搅扰他心情!
  第55章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月底, 这天,顾熹之甫一领完俸禄,和谢晁楼一起行在皇宫的青石砖道上, 谢晁楼告诉他不日的名士聚会都有哪些人参加, 哪些是他们可以结交的,顾熹之却一摇头,说他不去了。
  谢晁楼纳闷,怎么好端端地这样一个广交名士的机会又不去了。
  顾熹之莞尔一笑, 未多解释。
  之前欲去是因为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是家中妻子, 如今已然确认, 不需要了。他若是去,难免引得殿下心慌,让殿下忧心的事情, 他自是不会去做, 太子殿下不希望他知道升平公主即将成婚一事,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何况,这段时间他另有要事要做。
  顾熹之掂了掂手中俸禄分量,太轻了, 这点钱远远不够。
  这些俸禄于之前的顾熹之来说绰绰有余,但现在他家中有位金尊玉贵的妻子,即使姬檀自己自备了一应生活用品,不用他操一点心, 顾熹之也仍想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至少,不能降低他在东宫的生活水准。
  准备给他重做衣服、配饰,房里再添置些物件,有些旧的、算不得名贵的家具, 全都要更换,全部算下来,他这些俸禄自然不够用了。
  不过顾熹之已经想到办法了。
  他近来拜见太傅常出入国子监,国子监中的学子非富即贵,有些学问差了一些,夫子师傅没有因材施教,或是无法站在不同水平的学子角度设身处地,给了顾熹之一些想法,他倒是很理解这些学子的难处,并尝试过为对方解惑,效果很是不错。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针对这方面一对一为对方进行功课批阅指点,并分享近年的科举经验,还能在朝堂上为对方选取重点。
  有那家中严苛不敢求教的,都能来找他。
  这是来钱最快的法子。
  除此之外,探花郎的题词作赋诗文墨宝亦很值钱,但这个不宜多作,物以稀为贵,偶尔一次赚个袋满便要点到为止,他打算积累一些本金去购置田产铺子,日后生钱就方便了。
  虽然不知和太子殿下这样的现状能维持多久,但顾熹之下意识往最长远的方向考虑。
  至于他休沐的时间,如果殿下也不忙的话,他想带他一起出去游玩,或者陪殿下去逛夜市,难怪他之前那么新鲜,原是长于皇宫没怎么出来玩过。
  对了,顾熹之顺道向谢晁楼打听,京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地方,他可以带殿下一一玩遍,日后再行规划去看江川河海,大漠孤烟,江南烟雨,这些都太遥远,有机会再说,且先从京城开始。
  谢晁楼和他说了他知道的玩处,末了不禁慨然道:“顾兄,你变了。”
  以前的顾熹之从不这样。
  成了婚的男人都是如此的变化之大么,当真可怕。
  顾熹之笑了,对他道:“许是你还没有意中人,没有家室,以后你就懂了。”
  说罢,和谢晁楼告辞往东宫去,今日终于腾出空来去拜见太子殿下,顾熹之连步履都是带着风的。
  谢晁楼眼看着他离开,后知后觉意识到,顾兄方才这是在向自己展示他有妻子吗?
  嘶,果然。
  这成了婚的男人可怕如斯,他也赶忙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与此同时,姬檀已在东宫的凉亭等着顾熹之了。
  他是昨日收到顾熹之的拜帖的,准了他求见。
  虽然日日都能见到顾熹之,但用妻子的身份终归是有些不太对劲,莫名的心跳加速,如擂似鼓,占尽了上风的优势也随着顾熹之显露出的隐隐侵略而变得退却,逗弄他仍有意思,气氛却变得奇怪,教人无所适从,骑虎难下。
  姬檀把这全部都归结为了妻子身份不便的原因,换回太子身份,他就不信,还拿捏不了顾熹之。
  而且,由于顾熹之夜夜找他,导致他晚上处理政务的时间减少,就寝推迟,白日的政务压力加大,这让姬檀很不高兴,他非要从顾熹之身上讨回来不可。
  顾熹之踏入东宫花园,一眼便望到了坐在凉亭里,长发梳理整齐、用金冠一丝不苟束起的太子殿下,他今日着了一袭洒蓝点金的宽袖外袍,内里仍惯常穿着绯红束腰的内搭华裾,回首向他望来时,玉面绽露,宛如一簇簇鲜花在顾熹之心里次第盛开。
  他装裱在书房里的太子殿下丹青画像顷刻浮现出了面容。
  便是眼前这般惊为天人的模样了。
  顾熹之不禁唇角一提,快步向凉亭走去,待到走到太子殿下面前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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