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埃利奥知道夜翼为什么那么说。他在玩谢伊的游戏《叛变》的时候也曾经被那些层出不穷的刺客吓得半死不活,并且他有理由相信阿尔文没提醒他这一点是有原因的。
因为当埃利奥吓得摔掉手柄的时候,坐在一边的阿尔文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听起来期待已久。
夜翼的窃笑声停了停,随后又若有所思地响起,“哦,你玩过那些游戏了。回去后记得把好友编码发给我,有空我们打联机。”
埃利奥合理怀疑兄弟会在通过游戏手段和世界各地的超级英雄建交。就只是,没人不爱打游戏。
包括他自己。
“那太好了,”埃利奥真心实意地说,“我们还在为组不到四个人联机打《大革命》发愁。”
他们在监控室上方蹑手蹑脚地停下。夜翼抬头冲他微笑了一下,熟练地移开了盖子。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在架着平板追剧吃披萨的守卫发现他们之前,义警和刺客从管道里滑到他们背后,一人勒晕一个。
“好香。”埃利奥分心嗅了嗅。
“我们待会去整点薯条,”夜翼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了一会儿,“附近有家麦当劳——好啦!我已经把它替换成了循环播放的录像,我们走吧。”
醒过来的守卫只会以为自己是睡着了。义警和刺客在离开之前,细心地摆弄过他们的姿势,让他们枕着手臂倒在桌上。下一次换班要到天亮,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睡大觉。
然后,潜入者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钻进了隔壁的消防通道里。
“我们要去哪?”夜翼悄声问。
“最顶层。院长办公室。”
埃利奥展现了精湛的开锁技术。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成功进入办公室,默契地开始分头行动。夜翼走到办公桌后,启动了诺伊曼院长的电脑。埃利奥则打开了鹰眼,在办公室里左右翻看。
检查过墙壁上的画像(圣女贞德高举着伊甸圣剑),书架里昂贵精美的硬壳书《指环王》(书签夹在甘道夫在幽谷高声念诵魔戒咒语的那一页),埃利奥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陈列架上的金属圆球。
“夏娃采摘的第一枚苹果(一比一仿制)”,陈列架上写着。
当埃利奥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条说明上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抹闪光。他惊异地抬起头,看向被他拨弄过的金苹果。
“你看到了吗?”他转头问。
夜翼茫然地从屏幕里抬起头。埃利奥当着他的面再次转动了那枚金苹果,这次他扭的力度更大了些,他们都听到书架里传来齿轮运转的咔咔声响。
当那枚仿制苹果绽放出明亮的光芒时,书架最上层的书左右退开,露出藏在中间的保险箱。
“原来是隐藏机关,”夜翼松了口气,“我差点以为他下班前忘了带走金苹果。”
“真遗憾他没那么做。”
埃利奥扶着书架边架着的梯子,爬了上去。鹰眼显示出磨损严重的几个数字按键,埃利奥随便试了一个组合,保险箱就为他敞开了大门,连同里面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埃利奥检查它们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布斯泰戈能够在布鲁德海文畅通无阻。那些政界高层、社会名流的罪证,被妥善地收集在这个小小的铁盒子里,暗潮涌动的交易以此进行,建立在无声的哭嚎和血海之上。
原来他只是阿布斯泰戈众多受害者中再轻描淡写不过的一笔。
他幸运地拥有复仇的能力,和仍然站在他身边的师长亲友。但其他人呢?
那些肮脏的金钱、受辱的尸体和无辜受难的灵魂在字里行间扭曲,让他几乎看不清字。埃利奥捏着那些单薄的纸页,竭力克制自己手指的颤抖,但无法克制的是他的胸膛里燃起的一簇愤怒火焰。
那火焰差点烧光了他的理智,驱使他立刻出发,杀光这些罪证指向的凶手。但当他勉强冷静下来的时候,过往接受的教育让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虽然,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确定寻求公义是否仍然是一个“更好的办法”。
那会是一个更麻烦的办法,事实上。
但埃利奥想,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属会喜欢的。
夜翼还在电脑前翻看隐藏文件。他越挖下去,神情越凝重。他发现了实验项目触目心惊的详细数据记录,布鲁德海文和哥谭警局的部分失踪案将在这里得到结案,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刺客递到眼前的纸张忽然遮住了他的视线。夜翼抬起头。刺客的眼睛被兜帽遮掩,看不清神情。
“你认识值得信赖的警官吗?”埃利奥问。
夜翼的目光从埃利奥鼻梁上的伤疤移下来。他也看到了那些罪证。他立刻明白了埃利奥的想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认识。”夜翼说。
他把手指放到了那些纸张上。刺客没有松手,兜帽里的眼睛凝视着义警,“有多值得信赖?”
“你可以尽管信赖他,就像信赖我一样,”夜翼郑重回答,“我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让这些罪证重归黑暗。无论他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第21章
他们都有事要做,夜宵提议暂且后延。夜翼带着罪证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刺客也心事重重地回到大陆酒店。但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
夜翼在日程表上找到了诺伊曼院长三天后出席晚宴的消息,而当刺客也得知这件事之后,他的死期就注定了。日月在布鲁德海文高楼遮蔽的天空中倒转三次,埃利奥完成了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刺杀计划。
晚上七点,梅尔维尔区,私人会所。
这是一场小范围的晚宴,只有收到邀请的人才能出席…至少,正门是这样。而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刺客的衣摆翻进窗口,潜入了会所。
咔哒一声轻响,他顺手拉上来时的窗户,谨慎地打开鹰眼观察了一圈。和他事先得到的消息没什么不同,这场宴会守卫松弛,没有任何人发现刺客的到来;只有极少数守卫在拐角处忽然失去了意识,第二天被发现睡在橱柜里。
而眼下,圣殿骑士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许,他们就只是没有想到,被他们通缉的新生刺客,不仅没有在为追杀焦头烂额,反而胆大包天地潜入了他们的私密宴会;并且,他已经施行了他的计划。
像其他圣殿骑士一样,诺伊曼院长也没有想到。在推杯换盏之间,他突发腹痛,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一阵又一阵难以克制的呕吐欲望化作潮流,逆着食管向上,冲击他的咽喉。诺伊曼院长竭力忍耐,但一不小心打了个嗝。
正和他交谈的圣殿骑士目露疑惑。在周围人上下打量的眼神中,诺伊曼院长假笑着,正准备说些套话,第二个嗝又冒了出来。寂静。在这尴尬的氛围中,他不得不推说身体不适,暂时离席。
月光奏鸣曲舒缓地流淌在宴会厅里,交谈和轻笑声中,诺伊曼院长背后的沉默格外显眼。名为加拉哈德的圣殿骑士捏着酒杯,垂下目光。金色香槟贴近了他的嘴唇,和藏在那里的淡淡微笑。
他没有刻意露出嘲讽的笑容,但也没有费心去遮掩;加拉哈德的态度不在少数,更多人含着微笑,交换眼神,以此进行无声的社交。只有更年轻的、名为米切尔的圣殿骑士,正疑惑而担忧地频频后顾,看向诺伊曼院长离席的方向。
而离开的诺伊曼院长,也对身后的暗潮汹涌一清二楚。他尽可能体面地加快了前往洗手间的步伐,但总觉得还有猜测的眼神扎在他的后背上。
诺伊曼不是不知道他们在暗中议论着什么。那个和九头蛇合作的研究项目看似被刺客炸翻了天,资金人手全葬送海中;而他恰好是那个负责此项目的倒霉蛋。
他会因此被上级苛责吗?
毫无疑问。
但他的前途会为此断送吗?
当然不会。
因为他们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圆满成果,而那枚甜美的果实、那件趁手的武器,仍然是一个秘密。
等到他们知道这一切之后,会露出多么惊讶,多么可笑的表情?
怀揣着这样的隐秘期待,以及上级赏识、升职加薪的美好愿景,诺伊曼院长强作昂首挺胸地疾走进洗手间。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弯下腰,驼出背,刚才强装的体面被迫不及待地丢在门外;诺伊曼院长冲进隔间里,开始疯狂呕吐。
他隐约听到有开窗的声音。但他没有在意。
旁边的隔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也没有在意。
当阴影隐隐约约投到他身上,遮住了顶部灯光的时候,清空胃部的诺伊曼院长终于开始在意了。
但当他抬起头,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投下的阴影时,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手臂交叉着搭在隔间顶上的刺客冲他笑了一笑,抬起左手。被衣袖盖住的枪口露了出来,接着是轻轻的,“叭”的一声。
不会比刚才的呕吐声更响,也不会比刚才的甩门声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