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苏见白左边一点、左边一点。闻良意双手环胸站在正门的石阶下,一副指挥使的派头,右边儿这个太高了,知枝。
苏见白眉心跳了又跳,陈知枝拳头紧了又紧,可还是依照闻良意所言,将春联的位置挪了又挪。
如何了?知枝耐着性子,回头问。
闻四一向如此,她早习以为常。
可苏见白就不是那么捧场的主了,再高了低了,你就给本大爷自己来贴!
这若是在家中,哪里轮得着他来做这些活计?都是陈小道说什么人间和青丘有苏不一样,他才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的。
那可使不得。闻良意笑眼弯弯,显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我一个伤患,如何能做苦力啊。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苏见白不过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小公子罢了,众人待他自然也没有初见时的那些拘束了。
小四,快些贴好进屋去罢。宋屿站在廊下,一手抱着文宝,一手拎着年画灯笼,外头冷。
宋濯懒懒地瞥了一眼,微不可察的笑意漫上唇角,横竖闻良意是个劝不住的人,他才不想多费口舌。
衡姐。他将一只刚描好的灯笼递过去。
点上里头的烛芯,文衡就着流光般辗转的火彩将灯挂好,而后忍俊不禁地接上画,屿哥说得对外头冷,伤患就要少吹些风。
哈哈哈哈哈文宝见自家哥姐合起伙来逗弄某人,简直笑的停不下声。
宋濯收回空落落的手掌心,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嘛闻良意忽然尴尬了一瞬。
他这些伎俩对上屿哥和衡姐那就完全不够看,更何况他家长兄还在此地呢。
在苏见白和知枝打趣的目光中,闻良意隔着门槛弱弱地问:殿下,福字可写好了吗?
屋外是白雪寒冬,屋内是汤沸火红。
小四稍待。沈璧一手执笔、一手拢袖,正专心致志地书写着。
松烟墨的香气顺着砚台发散出来,闻良见见差不多了便停下研磨的动作,静静地候在她身侧。
这幅画面倒像极了从前宋凛生教她习字的样子。
文玉心头一颤,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发紧。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频频想起那时的事,宋凛生如今不是已然在她身边的吗?
她在怀念什么?又在顾忌什么呢?
不对,宋凛生
夜雪在烛火的照耀下,由冰蓝转为暖黄,宋凛生在门前搁下油纸伞,折回几枝腊梅尚抱在怀中,小玉?
熟悉的声音响起,令文玉一个激灵,脑海中那点不真实感亦随之烟消云散,嗯?
宋凛生目光微滞,随即很快便恢复如常,我取了梅花雪水煮上,餐后用来沏敬亭绿芽。
你文玉点点头,看着他眉眼间的水汽,你伤都不见好,乱跑什么?
这几日她没怎么合过眼,方才实在熬不住歇了片刻,可到醒来时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也不见他人。
这种惊慌的感觉,三百年前的除夕夜她已经体会过一次。
似乎没想到文玉会动这样大的气,宋凛生当即僵在了原地,我
他身前抱着鹅黄点点,随之浮动的是腊梅的香气。
没等他说些什么,文玉快步下榻冲上前去,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外头雪大,你别乱跑。
她怕他会消失不见,也怕他会出现意外。
宋凛生愣了一瞬,双眸在片刻间骤然睁大
是数百年来久违的拥抱。
似冰川化开、春水吹皱,宋凛生眉梢扬起,当即将文玉深深拥住,我不会的。
她肩上的斗篷刮过宋凛生的鼻尖,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底最真实的、最敏感的某处柔软非常。
还笑!文玉松开手,脱下斗篷将宋凛生裹了个严实。
带起的动静直叫他怀中的腊梅花枝乱颤。
宋凛生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站着,任由她折腾也不推辞,可系好了?
文玉正奇怪,若是往日宋凛生绝不可能穿着她的斗篷可她手上动作没停,将系带打了个漂亮的结。
她如今会系蝴蝶结,再不是从前只能等着宋凛生为她穿斗篷的时候了。
可没等文玉得意片刻,宋凛生一手将腊梅揣进她手中,再将人打横抱起两步放在了榻上。
你一切变化来得太快,文玉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唯有腊梅的香气涌动,袭了她满身。
宋凛生解开斗篷盖在文玉身前,又替她捏了捏衣角,小玉稍待,我去点香。
言罢,他便回身去动熏笼。
即便是数百年未曾踏入过观梧院,可他对其中陈设的熟悉却丝毫未减。
淡淡的冷冽氤氲而出,宋凛生将熏炉中原本燃的辟寒香换做了雪中春信。
内室烧着炭,再点那样的暖香,他怕闷着文玉。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文玉渐渐陷入沉思,就像是回到了当初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日子。
宋凛生回来了,当时的日子便也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文玉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雪中春信的冷冽混合着腊梅的淡雅,叫她平复了好些。
等宋凛生忙空了手,又将雪水煮上,再取来只青玉瓷瓶坐在文玉身侧。
文玉将尚在怀中的腊梅就着宋凛生的手插入瓶中,一颗心总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插花、点茶、听雪、燃香,都是她和宋凛生从前经常在窗前做的事情,现在都有点手生了。
毕竟往生客栈那三百年她从未再做过这些。
哎哟闻良意正双手捧着沈璧的墨宝在门前比划,却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谁!谁偷袭我
他险些在门槛上给姑姑拜早年。
文玉循声往外望去,见闻良意嘟嘟囔囔地起身,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堵在门口做什么?闻彦姿左边领着澹青,右边跟着鸣昆,正居高临下、忍俊不禁地瞥着闻良意。
后者正欲发威,却忽然老虎变猫、无比顺毛,二二叔?
闻彦姿强忍着笑意,不咸不淡地哼了声,而后径直迈步进了门,今日难得重聚,就将席面摆在观梧院罢?
流水似的菜色布将上来,待文玉瞧见的时候,已是满满当当一大桌。
彦姿也不像是同她商量的样子,文玉笑着与身侧的宋凛生对视一眼,可想而知某些人还未消气呢。
一切听彦姿安排。文玉想起从前她没少吓唬闻彦姿,如今让他做一回主也无妨。
宋凛生笑眼弯弯,颇有些明知故问,我给你找的帮手,可还受用?
受用、受用得很。闻彦姿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往边上一错身
径直露出后头的澹青和鸣昆两个,简直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
这文玉想过会是这般场景,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程度。
澹青额角还挂着点点晶莹,率先开口:他竟安排我控水洗菜。
还指挥我御火烧柴。鸣昆要淡定许多,却盖不住满面烟灰的狼狈。
闻彦姿毫不心虚,好了,洗把脸吃饭罢。
也不知是谁在后厨不休整一番,非要留到观梧院来露个脸。
文玉和宋凛生眼观鼻、鼻观心,皆是默不作声,强忍笑意。
这时沈璧和闻良见收拾好案上的笔墨,正巧宋濯几个也挂完灯进来,人差不多齐了便纷纷围在桌前等文玉和宋凛生入席。
今日是家宴,大家随意落座便是。文玉不是拘礼的人,亦不在乎所谓的次序。
姑姑可是说真的?文宝第一个捧起自己的小碗挪了挪,那我要挨着霁明哥哥坐。
宋凛生轻声笑道:你姑姑从不说假话。
他见了文宝,就好像见了当日的文珠一般。
日月轮转、星河长明,所以说时间的参照物是什么呢?
你来坐你来坐,没人跟你抢。宋濯识趣地起身,让文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闻良意转眼便将方才的尴尬望到九霄云外,又忍不住打趣起来,是啊,文小宝只要你不想坐在姑姑和姑父中间,哪里你都坐得。
小四,又贫嘴。闻良见眉头一皱,不赞同地看着自家这个令人发愁的弟弟。
文玉却不以为意,劝道:没事,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