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敕黄心中叹息,嘴上也不禁软了下来,文玉,你相信我。
神君绝不是不肯见你,只是他已然闭关此刻不在殿内。
可无论敕黄如何解释,文玉蹙起的眉心亦无法松快下来。
不在殿内?文玉抬手抚上殿门,不是你说师父与太灏帝君在断云边叙话?
是。敕黄只觉得百口莫辩,是他说的没错,可是
文玉转目定定地盯着紧闭的殿门,似乎想要一直穿门而过,瞧到最里头探个究竟。
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做了。
手中力道加重,文玉一把推开断云边的殿门
沉重的声响随之而起,敕黄不禁骇然。
文玉,此为不敬!他赶忙抬手阻止,可终究慢她一步。
门页自文玉掌心向两侧退去,她身后的金光日色登时争先恐后地涌入断云边的大殿之内,原本的阴影被尽数驱散,恢弘磅礴的楼宇显现于她眼前。
敬与不敬。文玉头也不回地反驳,抬脚便迈进殿门,你从前从不这样说我。
文玉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喷涌而上,拥挤在她喉间促使其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哽咽。
我是春神弟子,三百年未归,我不信师父不肯见我。
这话说得有几分负气的意味,敕黄心中了然,只能无奈追上去。
碧瓦飞甍、七彩斗拱,辉煌的殿宇一如往常。
可出乎文玉意料的是,除却半局残棋静躺在大殿中央,旁的竟一概也无,更不见她师父句芒君的丝毫身影。
师父当真不在殿内。
文玉眼睫颤动,脚下不禁一软,难道师父竟真的不肯见她?
师父助她化形,教她术法,又将她收入春神殿亲自带在身边,甚至将她的原身移栽到神息缭绕的东天庭上,且从来对她温和细致,不曾斥责过一字半句。
即便是她闯入擢英殿,折损不死树那日,师父也只是笑着说她你呀你呀。,不愿与她说半点重话。
就是这样好的师父,这样护她的师父,如今,竟然对她避而不见
文玉扑棱一声跪倒在地,面前正是那半局残棋。
难道方才师父和太灏帝君,在殿内下棋吗?
不过凝视片刻后,文玉否决了这样的想法。
眼前的黑白两子厮杀正酣,却难分胜负,只不过按上头的痕迹来看,应是许久不曾有人落过子了。
那师父在殿内做什么呢?又为何忽然闭关
文玉垂眸掩去眼中的水光,指尖无力地攥着掌心。
脑海中想法无数、思绪万千,可却没有任何合理的解答,文玉不禁感到心烦意乱。
原以为寻到师父,一切疑惑便有法可解,可是她偏偏没想到师父会不肯见自己。
不知怎的,文玉心中一痛,毫无章法的焦灼于她胸腔中横冲直撞,撞得她急于找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恍惚间,文玉紧闭双目抬袖便将眼前的棋局扫了个干干净净。
黑白子散落一地,清脆的敲击声随之响彻殿宇,伴随着无尽的余音,文玉以袖掩面半伏于桌案上。
跟上来的敕黄面色凝重,先是循声瞧了眼四下散落的棋子,而后在左右扫过、反复确认殿内确实无人之后,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看着眼前可谓是失魂落魄的文玉,他想起从前春神殿那个自由自在、潇洒肆意的小树妖。
若是失了做树妖的那份快活,做仙君真的是文玉想要的吗?
低低的呜咽声传来,敕黄见到文玉轻耸的肩膀。
为什么?文玉的声音困在衣袖之间,断断续续地响起,师父三百年未见,师父为什么不肯见我
敕黄见文玉啜泣,上前两步便想将她揽起,可握掌成拳最终仍是勉强忍住,无奈叹道:你既知自己三百年未归,便更应该明白,身为春神弟子应该当担的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敕黄会有此一问,文玉的低泣止息,慢慢地自桌案上坐起身,却并未回身看他。
你是春神弟子,又飞升成仙,做了东天庭的仙君。
话音一顿,敕黄亦不知接着往下说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三百年来,你不曾回过春神殿一回,却眼巴巴地在幽冥府做什么孟婆,是日也期盼、夜也守候。
敕黄从未对文玉说过这样的话,记忆中,他不是带着文玉上树逗雀,就是带着文玉下水戏龙。
一向是何处好玩、哪里稀奇,便带着文玉去增长见识,既不过问她的术法,亦不苛求她的修为。
文玉脊背僵直,却是耐心地听着敕黄的话,不似往常般与他反驳。
可到头来,一无所获不说,甚至为其将春神殿抛于脑后?
敕黄双眉紧拧、于心不忍,可是又不得不说下去,你可还记得拜入春神座下之时,曾许诺过的潜心修行、福泽众生?
面对这样并不算诘责的问话,文玉哑口无言,只静默着垂首。
你不是想知道神君为何闭关?
说这话的时候,敕黄的话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纵使他在心中已然演练了无数次,可真到此时,仍是不免哽咽。
神君失了五分神识。
此言一出,似高悬的利剑中间垂直往下,刺入文玉的心口。
她一时既错愕又茫然地回首看向敕黄,见他张口继续说道:
三百年来,神君独自支撑着春神殿,从不曾缺席过任何一场春耕。
敕黄清楚地瞧见文玉眼中漫出的泪水,却不得不接着剖开事实。
积年累月下来,已是伤重难愈。
怎么会文玉喃喃道,她忽然想起方才窃听之时,太灏帝君也曾有此一问,师父的神识怎么会只余下五分。
师父是上古之神,修身深厚、法力无穷,三界之内五行之中,是鲜有对手的存在。
是什么事情竟令他神识有损?
你以为。敕黄闭目,似乎不忍再看文玉的眼睛,自擢英殿倒下后,你为何能这样快地苏醒?
文玉惊诧地看着敕黄,你不是说是太灏帝君出手搭救
帝君确是出手搭救。敕黄唇畔浮起痛苦的神色,可是,是神君以自身的神力滋养着你,为你疏通灵脉。
话音落地,文玉亦是心头一震。
敕黄的话犹如利刃一柄,直截了当地将覆盖在她面上的那层遮羞布挑破。
文玉不得不承认,若非在幽冥府见了太灏的缘故,她不知何时会再回春神殿。
一时间,文玉羞愤难当、悔恨交加,师父伤重如此,她竟不知。
敕黄,此事是我之过。文玉嘶哑的声音似布帛断裂,你一定知道师父在何处闭关。
告诉我。
我想见师父。
话到最后,文玉的尾音甚至带着难掩的哭腔。
敕黄睁眼看着文玉,将她的伤情尽收眼底,余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大殿,他强压着颤音劝道:如今去寻神君,不若待他好生闭关。
可是泪水滑落,文玉心中涌起一阵后怕,师父
神君从不会责怪于你。
既然回来了。敕黄跪下身,在文玉身前与她四目相对,文玉,神君还有话留给你。
文玉拭去眼角的湿润,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很是专注地看向敕黄,是什么?师父说什么?
句芒伤重,请仙君文玉代掌春神殿。
敕黄摊开手掌,点点淡金的光芒过后,一把莹白的玉骨扇随之显现。
文玉认得此物,她抬手间,玉骨扇便滑向她掌心,这是师父的法器
留云扇。文玉轻唤着。
是。敕黄肯定地答话,同时收了手,神君将此扇交予你,以护你平安。
可是由我代掌春神殿?文玉将留云扇握在手中,其温润的触感登时自掌心游遍全身,我
并非她想推脱。
师父之命,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尽全力达成的。
只是,自她飞升以来,虽有着仙君的称号,可是
可是东天庭供养神佛的诸神殿,却始终无法凝结出她的神像金身,令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然飞升成仙。
若由她来掌春神殿
文玉心中不安,她怕有负师命,届时更加令师父失望。
近来中央之地异动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