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可眼下是在江阳,是在小玉身边,他只要快快活活地做真实的宋凛生便好,而非上都城里那一言一行都需要思考斟酌的宋二郎。
  思及此处,宋凛生垂眸浅笑,陷入了一段奇异的温柔当中。
  洗砚的攻势还未停止,文玉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她连连摆手示意洗砚打住。
  洗砚,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文玉故作害怕,向洗砚示弱,求你饶了我这回罢!
  而后文玉便抬脚往停靠马车的那丛月季花墙下躲去。
  洗砚眉心一皱,显然道歉不是他想要的,文娘子,这并非敢于不敢的问题,重要的是想想公子的名声和形象,万一此事宣扬出去,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文玉乐不可支,莫说此事仅有她们三人知晓,必不会走漏风声了。
  只洗砚这个嗓门,即便未曾宣扬出去,恐怕也是因为洗砚的嗓门还不够大。
  文玉不再答话,迈步走在前头,一旁心急火燎的洗砚亦步亦趋,企图为文玉好好分析这其中的利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宋凛生回首看了一眼远处的闻宅大门,流水般的守卫替来换去,将闻家大院围得是水泄不通,似乎一只蚊子飞进去,也需得经过盘问。
  很难想象,方才小玉带着他穿过了戒备这样森严的闻宅。
  传廊过院、上房揭瓦,若是对于从前上都城里的宋二郎来说,这些事就像是天边月、水中花一般,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可对于现如今的宋凛生来说,竟然都一一体验过了,像是在绮丽的幻梦当中冒险,险境的尽头是小玉令人心安的笑容。
  江阳府与上都城相比,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世界。
  而带他领略这个世界,遨游这个世界的人,是小玉。
  微风袭来,带起阵阵月季的香气,浓郁的花香混合着微凉的夜风,吹得人不由得沉醉。
  宋凛生也不例外。
  他瞧着前头的文玉和洗砚还在低声絮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宋凛生望着自己被文玉握过的那只手掌,掌中如今空空如也,可他似乎仍然能感到些微残留的温度。
  宋凛生?文玉回首唤道,同宋凛生招了招手。
  再不走,等着闻家的早饭吃么?
  文玉闭着耳朵,将洗砚的唠叨置若罔闻,只一心看着身后几步远的宋凛生。
  宋凛生微微一笑,随之紧了紧掌心,虽是空握了一把,却似乎握住了什么一般。
  他如同先前和文玉说话的时候一样,轻声应道:就来
  宋凛生抬步跟上,行走间,玄色的衣摆翻起汹涌的波浪,浑像是疯涨的夜潮。
  洗砚一跺脚,眼看着自家公子和文娘子之间这密不可分的氛围,似乎一星半点的空缺也不曾给他留,叫他无法插话。
  公子!文娘子!洗砚急不可耐,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文玉原本就着宋凛生的手上了马车,在车内的锦绣软垫上安坐之后,闻言便立马探出头来。
  她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敲了一下车门边缘,发出轻微的响声。
  要不要我送你去闻宅说话,他们必定乐意听你讲讲为何夜半来此,行为鬼祟。
  文玉话音温柔,语调缓慢,可她说话的时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白牙,笑得狡黠无比,活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狐狸。
  此刻狐狸脑袋露在马车外面,只留下一根硕大的狐狸尾巴,在车内得意地摇晃。
  宋凛生抿唇轻笑,他似乎真能瞧见那只狐狸尾巴一般,眼看着文玉逗着洗砚玩儿。
  哎呀!文娘子!洗砚只觉得骇人,赶紧压低了声音替自己找补,我不过说说而已,我不说了,咱们快些打道回府罢!
  说着洗砚便拉住缰绳,调转方向,马儿也很乖觉,既不嘶鸣、也不尥蹶子,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由着洗砚驱赶。
  文玉一手放了帘子,缩回车内坐好,终于是松了口气。
  照她看,洗砚比闻家大院里的看守可难缠许多。
  至少十倍,哦不,百倍。
  文玉卸了力气,瘫坐在马车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毫无形象可言。
  形象嘛,依洗砚之言,那是宋凛生需要时刻着意的东西,可不是她文玉的。
  宋凛生见文玉躺下,抬袖便从一旁取来两个软枕替文玉垫到腰下。
  文玉舒服地扭了扭,整个人如同躺在一片云雾里,很不错。
  再有一日,便能光明正大地从闻宅正门而入了。宋凛生轻声提醒道。
  是啊。文玉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话,再有一日
  什么?只有一日了?
  她还不曾写信给她兄长,讨教闻家大郎的病症呢!
  第160章
  宋宅,观梧院。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转眼间便来到了允诺闻夫人上门为闻家大郎闻彦礼看诊的日子。
  宋凛生起身用完饭以后,在饭厅等了许久也不见文玉的身影,便穿廊过院地来观梧院寻人。
  自前夜从闻宅回府过后,听洗砚说昨日一整日小玉也不曾出过门,只安静地待在她的观梧院,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倒是宋凛生他自己,去府衙处置了一些累积的公务,不过穆大人将府衙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即便他不去盯着,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宋凛生一面思虑着,一面往观梧院而去。
  他身着月白衣衫,手中提着个通身漆黑的镂花食盒,步履款款间像一株移动的玉兰,食盒稳稳当当地待*在他手中,未有半丝晃动。
  转过廊角,眼见观梧院的垂花拱门在他面前出现,丛丛淡粉的花朵簇拥在繁茂的枝叶当中,顺着夏日晨起的微风送来段段清香。
  宋凛生伸手在食盒底部一探,余温正盛,热度适中,正好。
  今日的早饭预备了些鱼片粥并几样爽口小菜,还有小玉喜欢的腌姜芽和酱青瓜。
  只是许久不见她出观梧院,着洗砚来请也没有消息,他便各取了些带来。
  正好看看小玉又在忙活些什么?
  宋凛生抿唇一笑,面上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宠溺。
  待他几步跨入院中,入目而来的整个观梧院沐浴在鲜亮的日光之中,灿然夺目,满地薄金。
  那株挺立数年的香樟树抽出许多新的枝叶,比初开春之时要更加繁茂些,树下的秋千随风而动,晃荡出一股闲适的意味。
  叫人只看上一眼,便觉得惬意无比。
  饶是院中景色宜人、青阳斜照,宋凛生也并未过多逗留,他面色如常地穿院而过,一直行至文玉的居室前。
  公子?可是来寻娘子的?一道低调内敛的女声响起。
  宋凛生正垂眸迈着台阶,听得此问,便循声望去。
  是阿柏。
  嗯。宋凛生低声应道,娘子可起身了?
  阿柏匆匆几步迎上来,同宋凛生见礼,而后规矩地答道:娘子早早地便起身了,或者说,自昨日起便没怎么休息。
  没怎么休息?
  宋凛生闻言眉心一拧,他昨日出府办事,未曾顾得上小玉的饮食起居,怎么一日不见的功夫,小玉便不休息了?
  缘何如此?宋凛生本就压低的声音,如今越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阿柏垂眸躬身答道:娘子将自己关在房中,说要研究给闻家公子看诊治病的方子。
  她话音刚落,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接着补充道:昨日娘子的兄长来信与娘子说了几味药材,想来娘子应是在研究药材,这才耽搁了。
  宋凛生眉尾一扬,追问道:娘子可用过早饭?
  观梧院是有独立的小厨房的,若是小玉平日里不愿意去前厅用饭,也可以命人在小厨房做些新鲜吃食。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也不知自己来的是不是时候。
  阿柏身子不动,眸光却转了个来回,她一见公子手中的食盒,便明白过来,立刻答道:还不曾呢,公子来的可巧!
  难掩的笑意漫上阿柏的唇角,她虽是比阿竹要含蓄些,但是一见公子特意来寻娘子,还将她好一番盘问,便总也压不住嘴角。
  我这就进去通传!阿柏一福身便欲回转进屋。
  公子和娘子的事,她听阿竹和洗砚说话的时候提到过一些,那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却也能叫她知道,公子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这样的人,在娘子的事上,能一口气说出这好些话,那简直是破天荒了。
  不必,我自去便好。宋凛生低垂着眼眸,唤道。
  阿柏说话不疾不徐,有条有理,与阿竹大有不同。
  她二人一人主静,一人主动,倒很是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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