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穆同闻言淡然一笑,丝毫不见因着洗砚这话生出什么隔阂或不悦。
  他唇角微弯,朝宋凛生和洗砚二人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一面轻轻摇头,一面说道。
  宋大人不必担心,洗砚你也别太紧张了。
  说着穆同便也将目光投向院外的门扉,睇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往里走去。
  只要进了我这府经厅,不论咱们今日在此处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外头的人都不会知道一丝一毫。
  他语气甚笃,似乎毫不担心叫人听了墙角去。
  宋凛生眼眸低垂,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解不开的疑惑。
  穆大人此言仿佛并非是自己个儿狂妄的吹嘘,反而倒像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一般。
  正当此时,一旁的洗砚接过话去。
  那两位大人在内室便好,小人还是去外头罢。
  洗砚只道穆大人是随口宽慰公子和自己,可他总是放心不下,便还是决定去门前守着。
  言罢,洗砚便等着宋凛生的回应,直到他颔首应允了才领命离去。
  宋凛生抬脚跟上穆同的身影,和他一前一后地走着。从他进门开始,穆大人就不曾说过什么同眼下的事有关的内容,想必不是一筹莫展,便是早有对策。
  果不其然,未待宋凛生出言相问,穆同便侧身让宋凛生走在前头,他退至一侧的身子露出整个桌案来。
  宋大人,请看。
  宋凛生循声望去,那桌案上的案卷、轴册,摞起来有半人之高,虽然堆得高,却丝毫不见凌乱之势,瞧那模样,显然是穆大人分门别类地规整过。
  从他三人进府衙,到自己从议事厅出来,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可穆大人竟已然查阅了如此之多的卷宗,甚至还将卷轴一一整理过。
  宋凛生眉头轻抬,他先前来府经厅查过卷轴,在这屋子里一待就是整日,也不如穆大人这几个时辰看得多。
  等等,先前?
  宋凛生猛地想起,他的视线又扫过桌案上的卷轴,那半摞卷轴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木制的匣子之中,似乎并无异样。
  不过这正是奇怪之处。
  宋凛生分明记得,他先前所阅之卷,统统是存放在锦盒之内的,这木匣子他见都不曾见过。
  这是
  宋凛生凑近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那木匣子一侧,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锁,此刻已被人打开,歪歪斜斜地几乎就要从匣子上掉下来。
  显然,这锁是受到了外力破坏,而非用钥匙打开的。
  至于打开这锁的人么
  宋凛生不置一词,只将目光幽幽转向了身旁的穆同。
  穆大人
  穆同笑吟吟的,面上不见一丝窘迫,似乎这锁的事与他毫不相关,只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又与其全然不同。
  大人勿怪,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此事一了,下官自然有办法使其复原,不叫任何人知晓。
  穆同轻巧地说道。言罢,他似乎是见宋凛生凝眉不语,面带愁容,想要出言安慰一般,又添了一句
  前提是大人不去同知大人面前揭发我。
  宋凛生是知府,是他的上级,可在这江阳府衙,他的上级并不止一个。贾大人身居同知一职,也是他的上级。
  听得穆同一番言语,宋凛生心知他是打趣,便不再同他往下说。
  他顺着穆同的方向自顾自地往桌案前走去,在那层叠的卷轴之间抽出一卷,捧在手中翻阅起来。
  穆同也不在玩笑,他轻咳一声,抬步走到宋凛生的身侧,正色道:大人叫下官查的卷宗,下官都已一一看过。
  他指着桌案脚边的一摞卷轴向宋凛生示意,不过我将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逐页逐页地拆解,一字一句地啃过,也未曾发现什么异样。
  宋凛生手一顿,那平整如镜的心湖泛起丝丝微澜,闻言向穆同看去。
  未曾,发现什么异样么?
  怎会如此?
  第95章
  眼瞧着宋大人那越蹙越紧的眉头,穆同心知此事的重要性,便也不再卖关子。
  他两手一扫,将桌案上腾出一小片空处来,大半个身子遮住宋凛生的视线,不再叫他看底下的卷轴。
  大人也晓得的,下官到江阳任职的时日不算久,对往年的事了解的也并不深。穆同从那层叠的木匣中抽出一卷,摊开来摆在宋凛生眼前,今日将这府经厅中所有的卷宗都过了一遍,才发现此处存放的不过是近十年的各项记载。
  穆同又从底下拾起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来,捧至宋凛生眼前向他示意。
  近年来,所有的卷宗籍册皆存放于此类锦盒之中,乃是统一的式样。
  宋凛生盯着眼前的锦盒,他轻轻颔首以示赞同,他先前所阅之卷,确实都存放在眼前这样的锦盒之中,绝不是现下堆了满屋的木匣。
  因而我从府库中调来了二十年前至今所有的案卷。穆同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木匣,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此木匣之内存放的,便都是十数年前的卷宗。
  只是通通都上了锁,又不知这开锁的钥匙现下存放在何处,若是在贾大人手中,那便不好贸然惊动。为了查阅其中的内容,他也就不得不采取写特别的手段了。
  调来的?宋凛生疑惑出声,他不是疑心于穆大人在府衙中说话的分量,只是此时调案卷
  咳咳。穆同轻咳一声,缓了片刻有才施施然地添了一句,用了些非常手段。
  穆同抬手摸了摸鼻尖,似乎这尘封多年的卷轴上浮起的灰尘,叫他有些不适。
  据我所知,贾大人在江阳任职也不过十数载。穆同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他视线扫过全屋,从那些木匣上一遍遍掠过,近二十年的卷宗都在此处,囊括水利、安防、刑案、户籍,各繁杂事项皆记录在册。
  宋凛生闻言也抬眼看过去,随着穆同的视线一起移动,将室内所有的卷宗尽收眼底。
  原来府衙曾更换过一次卷轴的式样,导致有了这木匣和锦盒的不同。
  只是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万丈高楼起于累土,不论何种大事,从来都是从细微之处见真章。在贾大人任职的这数年间,江阳府衙能有财力将存放卷宗的木匣子换成锦盒
  宋凛生的双眼好似长空寂寥,偶有大雁划过,不留一丝微痕。
  他忽而想起前些时日,他几乎查遍了府经厅的记载,却收效甚微,算不上有什么眉目。
  想来这个中关窍,不在近来的十年,而在于更早些时候,就好比十数年前。
  只因着陈勉的缘故,他便当此事生于近处,也就只着眼于现有的案卷,并未想到去查查早些年的记录。
  宋凛生无奈地轻轻摇头,是他一叶障目了。
  穆大人看了哪些?
  宋凛生知道穆同是个能干的,可他望着满屋的卷轴,心中也清楚,这个把个时辰实在是仓促,穆同便是再能干,也绝不至于全然看过了。
  穆同回身确认了一番,才向宋凛生回话。
  近年来的已尽数查过,并无特别之处,至于十年前的
  那人既对宋大人不利,又穆同隐去了后半段话,不曾说出口,只要他二人心照不宣便好,话么,说那么透做什么,是以下官先查了刑案。
  可有何收获?宋凛生手中尚且捧着先前随手拎起的那卷宗,上头记载的正是刑案。
  穆同伸出手,将摆在桌案上的卷轴摊开,又取了墨砚压住一角。
  宋大人,请看
  宋凛生依言垂眸,将视线正正投在身前的桌案上,只是引入眼帘的卷轴却是令他有几分不解。
  这是
  穆同能明白宋大人的迟疑,他先前看到此卷之时,也同宋大人的表情并无二致。
  他接过宋大人的话头,将自己先前所发现的线索细细将给宋大人听。
  宋大人,各卷宗在记录之时,尤其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事实口供皆全。
  因而在府衙办案的过程当中,一件案子从头到尾所有从讯息都必须一一记载下来。
  宋凛生闻言颔首,这他是知道的,就算从前他只一门心思地读书讲学,不曾做过这知府的职位,不过听他父兄讲些,他总算也能知道个大概。
  穆同见状便继续往下说,下官将此处所有的案件都捋过,各案的材料完整、证据齐全,不曾有什么疏漏之处。
  穆同说着这话,语气之中也不由得带上了积分赞赏之意,至少这能从侧面说明很多事,就好比贾大人手下似乎从未有冤假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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