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有此地貌,又在江阳府境内的地方,在文玉脑海中倒是有一处
  只是不待文玉多想,一道男声便接着响起。
  嘘
  这声极其短促,带着命令的意味。与方才那道干脆的男声不同,这道声音干涩粗放、也更沉稳
  文玉熟得很,便是蒙着眼也认得,是掳她的那个刀疤男人。
  听这声音,同文玉似乎离得极近,仿若就在她身侧一般。
  不过在这声嘘声之后,他二人便一齐噤了声,不再吐露半个字。
  文玉想再听听声音来辨别方位,却也是不能了。
  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文玉心中一片清明,如今她受制于人,本就弱势,若再叫他们牵着鼻子走,那倒是完全不像是她文玉会干的事。
  她在东天庭犯了事尚且不怕,又怎么会怕这区区几个凡人?对,就是区区凡人。
  文玉双目紧闭,生怕眸中的心虚跑出来,此刻她不由得有些感谢这块蒙眼的布条子。
  阁下既已下马,不若叫我也别在马背上待着了?
  第72章
  耳畔无人应声,文玉凝神静听,只是除却风声轻荡,余下的尽是哔剥的响声,听起来似乎是火星子炸开的声音。
  这位大哥?
  她试探着开口,语调迟疑轻缓,毕竟如今她只身一人,实在没必要将其惹恼。
  那人似乎同一旁的兄弟絮语几句,声音叫他压得极低,让文玉怎么也听不清。而后他似乎交代完毕,含糊不清地嗤了一声:
  将这丫头放下来,找个地方绑住。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领命上前来,文玉听那脚步离自己是越来越近,那人却紧接着又补上半句:手脚麻利些,把人给我看住了。
  上来的人连声赔笑,忙不迭地应声答是。
  文玉倒挂在马背上,只觉得这人说话的派头同那刀疤脸不太一样,似乎少了几分凶狠和凌冽。
  那人的衣料摩擦着马匹,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动作间文玉眼前的布带子便悄然滑落,想来是那人解开的。
  疏落的光影在文玉的眼前浮现,她所猜测的不假,周遭火光跳跃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烤得暖融融的。
  隔着她错落的发丝望出去,周遭的人零散地分布在各处,三五人围坐一团,总的来说,规模不小。
  倏尔一张人脸倒挂着出现在文玉的视野中,将她吓了一跳。那人生的还算端正,只是出场的方式未免特别了些,文玉暗暗腹诽。
  你没事罢?
  难以想象的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文玉有没有事?一时间文玉也有些发懵,他们将她绑了,却问有没有事?
  文玉不由得就着这颠倒的方位再仔细凝了面前的男子一眼
  他生的消瘦看起来却十分精干,一双下垂的眼看起来人畜无害,不像是什么行凶作恶的人。
  说着他便伸手要来解文玉手上的绳索。
  我文玉出言,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不等她话音落地,一道凌厉的男声却横亘在她和身前这男子之间
  乱来什么?
  叫你找个地方把她绑了,不是叫你给她松绑!
  文玉眼波一转、循声望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那脸上横着刀疤的男人。
  我只当当家的叫我把人放下来,就想着先松了绑再说他语带三分疑惑,声音也温吞了下来,却不知当家的
  他话锋一转,随即说出口的话叫文玉也目瞪口呆。
  这位娘子难道不是当家的救回来的么?
  救回来?救谁?文玉脑中一个转弯儿,不会是说的救她回来罢?
  若不是碍着现下的场合与时机,文玉倒真想问问,这位兄台可见过哪里有人将人绑了救回来的道理?
  文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歪了歪头,看着眼前天地颠倒、暮色移位的画面。在马背上倒吊着这好些时候,她似乎都快习惯了,脑袋也不再昏沉、更无半缕眩晕。
  只听得那刀疤脸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不该问的别问。
  他迈着步子越过那年轻一些的男子,直直向文玉走过来。
  他不晓得,你该是晓得的。
  刀疤男人话外有话,只消他一句话,文玉心下便明了如镜。
  只是她心思一转,却明知故问起来:
  晓得?晓得什么?
  丫头,我请你来,可不是请你来做客的。
  他嗤笑一声,眼角眉梢俱是冰冷的寒意,似乎是三九天里蒙上的一层霜冻,面色阴沉之下,更显得他脸上那道疤诡异可怖。
  文玉心思一沉,那因为失重感而懵懂的脑子又快速活络起来,她现下摸不准这人到底有何意图。
  今日他不论是捉了自己还是枝白娘子、抑或是宋凛生,到底是有何居心?若说单单是为了见贾大人一面,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直截了当地去江阳府衙找人岂不是更便捷些
  文玉凝眉不语,她并不想在此关口同这人逞口舌之能、惹他不快。
  一时间,众人皆静,只余下火舌舔舐柴堆的撩撩声。
  文玉瞥见眼前的男人,他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浓黑的眉一直没入鬓发,更衬得他粗犷非常。
  就在文玉思索之间,他抬手动作起来,只见他将手臂上缠绕的布带解下,又仔细地重新缠紧。
  这一动作叫文玉很是疑惑,看不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很快便为文玉做出了解释
  只见他高扬一手,稳稳地落下,直直向文玉而来
  啊
  江阳府、穆宅。
  啊!
  一道惊呼响起,将房内往来忙碌、流水似的郎中、小厮都定在原处,众人皆转目向屏风后的床榻望去。
  西侧的窗棱边,靠墙摆着几张矮榻,其中一张叫一袭蓝色的布衫盖住半边,往上看竟是跪坐其上的洗砚
  他此刻正叫穆大人按着包扎脖颈间的伤口。
  是公子的声音!公子醒了!
  洗砚不顾身上的伤口,闻声便支着手肘要起身上前,却叫穆大人一把按住。
  穆大人面色不变,只是他紧蹙半日的眉头却终于舒展开来,默默昭示着他此刻好歹松了一口气。
  浑动什么?你颈间这伤口颇深,喉咙还想不想要了?
  他语气不善,带了三分气恼似的责备。全然不似他往日里云淡风轻、又爱玩笑的脾性。
  穆同心下微动,洗砚随宋大人到江阳任职不久,自然与他也没打过几次照面。
  只是他今日拖着伤病,竟生生将宋大人背到了自己宅院门*口,还拖着身怀有孕的陈娘子和一众不知哪里来的娃娃。
  可见其心志坚定、绝非常人,倒是个忠义的,实在叫穆同刮目相看。
  是以在照看他的伤口之时,也更为在意。
  洗砚叫他这一声惊了一下,登时愣在当场,只呆呆地任由穆同按住。若是洗砚往日里的那三分顽皮劲儿,定是要说好些话来同穆大人逗趣的。
  只是今日洗砚却尤为沉闷,他蠕动着双唇,轻声同穆大人回道:
  穆大人我家公子
  他想先看看公子。
  今日在那后土庙,公子许是叫这祸乱横生的场面惊着了,那歹人抓走文娘子之时,公子竟气急晕倒。
  他一路背着公子回城,路上耗费的时间里,公子一回都没醒过。
  后头他依照文娘子所说,带公子来找了穆大人。穆大人为他们请了好些郎中,那人跟流水似地一趟一趟进了这院子,诊也看了、药也灌了,可是公子还是不曾睁过眼。
  洗砚越想越心惊
  好了,我替你去看。穆同的声音柔和浑厚,仿若自带三分沉稳,叫人不自觉得便舒缓下来,你好生待着叫大夫包扎,不可妄动。
  言罢,穆同便旋身越过屏风往床榻之间而去。见他过来,屋内的郎中、小厮自发地退让两旁。
  没了众人的遮挡,视野自然而然地开阔起来,露出榻上全貌。
  宋凛生仰面躺在榻上,他柔亮顺滑的鬓发此刻散作一团,额角的细小绒毛也叫汗水沾湿,挺立的鼻梁好似连绵的远山,即便是躺下也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约莫是醒了罢,方才那声分明是宋大人的呼喊。
  穆同抬步再走得近些,却惊奇地发现,宋凛生双目紧闭,唇角也绷得直直的,哪里是醒来的迹象?
  宋大人?
  穆同撩起衣袍在榻侧坐下,抬起手背便探向宋凛生额间
  莫不是发热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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