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为一名魔法师，我比其他人更加清楚，要维持一城人的生命力需要消耗的魔力该有多么的巨大。”
“或许您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道德绑架’或者‘得失交换’。作为主宰，您随时可以切断为眷属所提供的生命力，为了避免被抛弃，我，以及全城人希望以忠诚回报这份给予。”
“原本是打算等事情完全做好后再向您汇报的，不过现在提前告诉您似乎比较合适。”
索菲亚缓缓地站起身来，向爱尔伸手发出邀请：“请您跟我出来一下。”
爱尔不明所以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被索菲亚带着走出帐篷，来到广场中间的地方。
——那里曾经矗立着一座近十米的巨大人型雕塑，是菲罗斯城最初的建立者，首任的马尔斯伯爵。
雕塑早已在魔物的袭击中被打碎。碎石如今已清理干净，只剩下外围的一块石刻铭牌。
有个头发花白的匠人蹲在几米外，拿着炭笔在空中比对着什么，而后落笔在纸端画两笔。
“石匠，请将你的设计图拿过来看看。”
看到爱尔，石匠张了张嘴，好半晌什么也没有说，呐呐地将本子递了过来。
索菲亚一页一页地翻给爱尔看，纸页上的雕塑眼神坚毅，姿态或威武或柔和，火红的头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几乎破纸而出。
“是所有人一起决定的。主宰与眷属，彼此依靠，才能走得更远。”
“您愿意成为我们的领主吗？亲爱的爱尔冕下。”
彼此依靠，才能走得更远。
这句话触动到爱尔心中最深处的地方。
她以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拯救是自己的责任。
她以为大家那样不敢看她是因为害怕。
但其实，出于对命运的愤怒也好，对小孩儿的怜惜也好，如今一城人的命运已然与她紧密相连。
这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求生之路了。
在她的身后，有一整座城市的人是她的后盾。
爱尔反握住索菲亚院长温暖的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在笑，最后只化作一句话：
“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广场上的人不知何时聚拢了过来。
这次爱尔明白了，那微微垂下的头颅代表的不是害怕，而是敬畏。
“人都去哪儿啦？”人群之外，传来小莉莉元气满满的声音，“饭还没好吗？不能让爱尔姐姐饿肚子。”
严肃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爱尔接过索菲亚递来的手帕，有些难为情地擦去眼泪与鼻涕，露出灿烂的笑容：
“大家，先一起吃饭吧。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74章
早饭时间，角落里的做饭点排起长队，小莉莉跑了三趟，等爱尔、索菲亚和她自己人手一份早餐排排坐在帐篷外的矮脚长椅上时，她才坐下来，抓着勺子往侧过头的嘴里大塞一口。
“南瓜浓汤天下第一好此（吃）！”
“好孩子，好吃就多吃点，吃得好才能长得快。”坐在中间的爱尔一手端着浓汤，空着的手摸了摸莉莉毛茸茸的头，毛躁的头发还有些扎手。
莉莉转过头来，鼓着左脸颊咀嚼着重重向爱尔点头：“嗯！！”
而她右脸颊深到露齿的伤口，也随着转头的动作展露在爱尔面前。
爱尔这才意识到，因为右脸颊的伤，莉莉她吃饭时都是塞到嘴巴左边，防止食物液体漏出来。
抚摸着小孩儿头的手一下子顿住。
说什么“吃得好才能长得快”，莉莉已经不可能长大了。她会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直到为她提供生命力的自己死去。
如果能够为每个人提供更多的生命值，是否能够给予大家真正的生命，而非就此静止的一生呢？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大，也不够敏锐。
明明有那么多迹象和可能性，但是我却逐个错过。
如果足够强大，那么就能够在那一晚直接将阿蒂库斯擒住，逼迫他说出并中断在菲罗斯城对覃人所做的一切，避免魔物狂暴潮的出现。
如果足够敏锐，那么就会提前察觉到罗兰对于预知的隐瞒。
——罗兰的菲罗斯城遇袭前后的行为足以说明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却违背了和自己的约定，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未曾察觉爱尔情绪的变化，莉莉转过头大口大口喝着香甜的浓汤，跟一个处于成长期的普通小孩没有任何差别。
香甜的南瓜浓汤变得难以下咽，一直到小莉莉吃完跑开，爱尔的碗底仍剩下小半碗。
“能够拥有第二次的生命，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奇迹。”
旁边传来索菲亚温和地声音，橘褐色的目光温暖地落在爱尔身上，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莉莉应该有跟您说吧，前两天有条商业街清理出来了。魔物袭城的时候逃出去了一些人，所以那里留下了几间空出来无主的铺子。”
“嗯？”爱尔疑惑地应了声，没太明白索菲亚的意思。
而索菲亚则是弯了弯眉眼，接着说道。
“经过大家一致意见，我们把多出来的铺子开放了名额，如果有人有意愿开店，便酌情放给对方。”
“昨天晚上，有个跟您差不多大的姑娘来找我，向我申请了一间店铺。您猜，她想要开一家什么店？”
“食物相关的店铺吗？”虽然不理解索菲亚的用意，爱尔仍然礼貌的回答道。
索菲亚摇摇头：“是一家面具店。”
“卖面具？”爱尔更加摸不着头脑，“贵族们都跑完了吧，现在哪里还有人有时间和精力开蒙面宴会？”
索菲亚笑了一下：“我当初也是跟您一样的想法。但是等那个姑娘把她的面具拿出来，我就知道我想偏了。”
“她做的是一种类似面容修复的面具。一块薄薄的金属，往上面盖上一层与肤色相近的珐琅，再用一些清漆模拟出皮肤的质感。”
“用金属修复面容……”
爱尔轻轻重复道，被她召唤回来的眷属，是依靠她的生命力而生活，其身体不会有进一步的成长，曾经被魔物造成的伤口无法再自行愈合。
比如索菲亚胸口的那个洞口，即使不再流血，也依然空洞洞的存在着。
索菲亚点点头，接着说道：
“当时的天色有些暗，直到她把连带着左耳的小半掌脸取下来，我才发现，那是一张仿真的面具。”
“我问她，‘你为什么想到要做这件事？’”
“她说‘能够拥有第二次的生命，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奇迹，那么就要好好把握，每时每刻都要像还活着那样生活。’”
就像爱尔抚摸小莉莉的头一样，索菲亚抬起泛着青白色的宽厚手掌，摸了摸爱尔火红的脑袋，看向她的目光，慈爱又温柔。
“您看，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生活。您的眷属远比您想象中更坚韧。所以有任何困难，您都可以跟我商量，我们一起解决。”
爱尔愣了片刻，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是啊，她何必自扰，她或许力量还不够强，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的求生，变成一座城的延续。
创世者的故事仍在进行中，而跳脱出原作框架的角色爱尔，将和这座原作中已经消亡的城市和人们，重新演绎出新的故事。
索菲亚慈爱又包容的目光，给了爱尔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支撑。
那条紧绷在她心里，一刻也不曾停歇的弦被轻轻扭转松动。
“正好吃完饭了，您有空和我出去走走吗？”
“随时听从您的召唤，爱尔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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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和索菲亚，并肩走在城中的街道上。街道两侧，人们递送砖块、搅拌泥浆、码砖砌墙，有条不紊地配合着修补残缺的墙壁。
新砌的墙面，有着和原本的旧墙不同的新鲜颜色，仿佛陈旧的老树根在一年春日里再次酿出了新芽。
看到她们两人，人们自发停下手中的工作，默默颔首作礼。
爱尔不习惯于这样恭敬的目光与氛围，紧走几步，却意外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棕卷发的女子身影。
她站在众人前面，同样低着头礼让着站在路旁。
“朱恩教导员！好久不见！”爱尔惊喜地叫住她。
朱恩诧异地抬起头来，原本细长的眼睛，在看到爱尔正脸的瞬间瞪圆。
“爱尔，居然真的是你？！”朱恩脱口而出道。
而后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迅速改口道：“不，爱尔大人，请原谅我刚刚直呼您的名字。”
即使她改口得非常迅速，仍然收到来自四面八方不赞同的目光，即使那些人刚刚还在她的指挥下工作。
“请不要这样说，朱恩教导员，那是魔法的制约，您不需要对我毕恭毕敬。包括其他人也一样。”
曾经无比熟悉的教导员，和其他人一样，向自己表示着敬畏。这种疏离感比之前在广场上被众人避开目光的时候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