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太皇太后重新坐回主位,脊背挺得笔直:“好!好孩子!我就在这延寿宫,看看哪个逆贼敢踏进一步!”殿外的喊杀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此刻的御书房,早已化为一片修罗场。浓烟尚未散尽,血腥味已然冲天。宋若甫在死士的簇拥下,状若疯狂,指着御案后的文景帝萧霁厉声咆哮:“萧霁!你和你那无情无义的高祖父一样!狡兔死走狗烹!今日,老夫就要讨回这笔血债!”
数十名鬼面死士撞开殿门,与御前侍卫厮杀在一起。文景帝威仪不减:“宋若甫!你宋氏有谋逆之心在先,高祖诛你满门是国法!朕念你才干,赐予高位,你却纵子行凶,毒害皇妃,如今更敢逼宫!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住口!成王败寇!杀!”宋若甫狂笑。刀光剑影填满空间,不断有侍卫倒下,鲜血染红金砖。就在一名死士的淬毒短刃即将刺中文景帝后心之际——
“皇兄!!!”一声怒吼伴随着破空声响起!弩箭精准洞穿死士咽喉!
侧门被撞开!广陵王萧翌一身玄甲,手持染血长剑,如同战神般冲杀进来!身后精锐亲卫瞬间冲散叛军阵型!
“承佑!”
“宋若甫!你的死期到了!”萧翌剑锋直指宋若甫,一步跨到文景帝身前,挡开侧面刀锋。兄弟二人背靠背站立,瞬间形成犄角之势。
“广陵王?!”宋若甫惊骇,他没想到萧翌来得如此之快!萧翌剑术超群,攻势凌厉;宋若甫的心腹家将和叛变副统领也加入战团,直扑二萧。刀剑碰撞、怒吼、惨叫、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烛火被劲风扫灭大半,映照着修罗景象。文景帝龙袍被划破,手臂挂彩;萧翌玄甲布满刀痕,鲜血流淌。一名死士刀锋劈向萧翌面门,文景帝情急下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刀锋扫过肩头,血流如注!
“皇兄!”萧翌目眦欲裂,反手一剑枭首死士!
“朕没事!专心对敌!”文景帝咬牙勒紧伤口。宋若甫看着兄弟二人浴血奋战,看着自己的精锐死士在对方拼死反击下不断倒下,脸色铁青。
宋若甫见形势不妙,开始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益州早已被吐蕃……”
不等他说完,萧翌出言打断“宋相,本王估计你也不知道,益州的吐蕃人早已被崔致远包抄了!”
宫城正门——承天门,已化为火海炼狱。宋修其一身亮银甲胄,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地指挥叛军猛攻。在入宫门时没想到遭到了沈冰洁的顽强抵抗。沈冰洁如同出鞘利剑,身先士卒,长枪翻飞,每一次突刺都带走一条性命。她脸上溅满血污,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压抑了太久的仇恨火焰。
“沈冰洁!”宋修其怒吼,指挥亲兵围攻她。
“宋修其!”沈冰洁声音如同寒冰碎裂,“你宋家构陷忠良,屠我沈氏满门!祸乱朝纲!今日,我沈冰洁在此,讨还血债!拿命来!”她认出了那个在她家破人亡之夜狞笑的恶魔!积压数年的血海深仇彻底爆发!她不顾防守,如同疯虎般朝宋修其冲杀过去!
箭雨袭来,沈冰洁身边亲兵倒下,左肩中箭。她拔出箭矢,杀心不减!距离宋修其越来越近!宋修其终于恐惧,拨马想退。沈冰洁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猛地掷出长枪!银光如电,狠狠扎进马胸!
战马惨嘶倒地!宋修其狼狈滚落。
“保护公子!”亲兵扑上。
“挡我者死!”沈冰洁厉啸,拔剑割断两名亲兵咽喉!旋风般冲到刚爬起的宋修其面前!
宋修其吓得魂飞魄散,举剑格挡。
“死!!!”沈冰洁的剑,凝聚了十几年的恨意与痛苦,石破天惊!快!准!狠!刁钻地避开格挡,狠狠刺入宋修其的心脏!
“呃……”宋修其动作僵住,眼中充满惊恐茫然,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刃,又看向沈冰洁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你”他口中涌血,含糊不清,最终只剩下空洞。身体沉重倒下,至死未能瞑目。
“公子!!!”叛军惊骇惨叫,主将毙命,军心大乱!
沈冰洁拔出长剑,任由鲜血喷洒脸上。她拄着剑喘息,肩头剧痛,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空茫和解脱。大仇得报。她没有理会溃散的叛军,默默转身,拖着疲惫染血的身躯,一步步走向洒满鲜血的宫门。
承恩殿内,没有灯火。皇后宋婉娴独自坐在窗边软榻上,身着华贵沉重的皇后朝服。殿外震天的厮杀声、临死的惨嚎清晰传入,她却如同玉雕,没有丝毫反应。窗外的天色,从漆黑透出灰白,再到鱼肚白。厮杀声小了,又似乎更集中惨烈。
少女时的憧憬,入宫时的忐忑,封后时的荣光,与皇帝曾有过的温情……更多是父亲深沉的眼神,兄弟跋扈的身影,家族巨蟒般的束缚。而她,宋婉娴,无论是否知情,都是宋家的女儿,是工具,是源头。是她自己,在父亲和丈夫之间,逼父亲最终走上了不归路,最终将一切推入深渊。
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在死寂中响起,无尽疲惫苍凉。
宫墙之内已是乱象丛生,宫人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张亦琦在延寿宫内来回踱步,裙裾扫过青砖地面,惊起细微的尘埃。她抬眼望向宫门外漆黑的夜空,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满心都是对萧翌安危的担忧。
“亦琦,过来坐。”太皇太后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亦琦转过身,眼眶已泛起红意:“祖母,承佑他...不会有事吧?”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兵器相击之声,惊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她深知宋若甫既然敢谋逆篡位,必定是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即便萧翌早有防备,可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又哪有十足胜算?就说先前萧翌派徐福护送她们经秘道出宫,不就正说明他心里也在打鼓吗?
太皇太后并未接话,而是唤了一声:“徐福。”
“臣在。”徐福立刻趋前一步。
“若前头我那两个孙儿没能拦住叛军,你务必带着长宁和亦琦出宫。若是她们不肯走,便打晕了带出去。”太皇太后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夜色渐深,月亮已升到中天,清辉洒在满地寒霜上。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唯有寒风掠过墙,卷起几片枯叶。张亦琦站在延寿宫外的长廊里,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的不安几乎要漫出来。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猛地抬头,只见萧翌大步走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些许血迹,却不减英气。还没等她开口,就被他一把揽进怀里:“不怕,有我呢,都结束了。”
张亦琦贴着他微微发烫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都...都结束了?”
“结束了。”萧翌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温柔,“宋若甫已经伏法,宋修其也死了。”
第115章 笏碎宫倾(三)
天光大亮。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投射冰冷地面。殿外的厮杀声,彻底平息。死寂笼罩,比喧嚣更令人窒息。
宋婉娴缓缓起身。走到菱花镜前,看着镜中华服憔悴的女子。她伸出手,缓慢坚定地卸去皇后尊荣的一切。九凤衔珠冠、东珠耳坠项圈手镯……一件件摘下。最后,解开繁复盘扣,将那身明黄凤袍如同褪去沉重枷锁般脱下,整整齐齐叠放。换上一身无纹饰的素白襦裙,如雪纯净冰冷。不施粉黛,长发仅用木簪松松挽起。
镜中女子,洗尽铅华,素面朝天,眼中是看破一切的死寂平静,再无波澜。心如止水,万念俱灰。
她打开沉重的殿门。阳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味。台阶下,庭院里,倒伏着侍卫太监的尸体,血迹未干。远处,士兵打扫战场的身影。
宋婉娴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素白衣裙拂过染血石阶,如同血污中绽放的白莲,孤寂决绝。她朝着宣政殿走去。宫道拐角,遇到清理战场的禁军士兵。士兵们一愣,认出她,神色复杂犹豫。
宋婉娴视若无睹,径直前行。
乾元宫外的晨雾还未散尽,暗红宫墙被初升的日头染成凝血般的颜色。宋婉娴踩着沾着露水的青砖走来,像是一道苍白的魂影。远处传来更漏的余响,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宫道上凝成粘稠的雾。
她远远就望见了那个身影。文景帝玄色龙袍上大片暗红血迹已经干涸,左肩裹着的黄布渗出淡淡的血色。
四周肃立的亲卫们个个铠甲残破,刀戟上还滴着血珠。浴血的朝臣们站成两列,袍角沾满泥泞,有人捂着伤口,有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际。当宋婉娴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前的汉白玉阶下时,原本压抑的窃窃私语突然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像锋利的箭矢,齐刷刷钉在她身上。素白的翟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腰间本该悬着皇后金印的绦带空荡荡地垂着,发间仅插一支银簪,映得她脸色比素绢还要苍白。文景帝握着绶带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