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张亦琦朝一旁待命的杜环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安神汤药喂入宋婉瑜口中。待病人沉沉睡去,殿内的太医们却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惊疑:”这是什么法子?莫不是巫术?”
杜环想起张亦琦曾经的讲解,在得到她的默许后,大声说道:”这不是失心疯,而是癔症!”接着,他回忆起张亦琦曾经教过他的知识,详细解释起癔症的病因与症状。而一旁的宋婉娴却并未在意这些医学讲解,目光始终落在张亦琦身上,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与欣赏。
”皇后娘娘...”张亦琦忐忑地开口,面对这位素来清冷疏离的皇后,她难免有些紧张。
”谢谢你,张姑娘。”宋婉娴忽然展颜一笑,语气温柔而真挚。
张亦琦愣住了,难以置信地问道:”您...您不怪我?”
宋婉娴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为何要怪你?”见张亦琦欲言又止,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沉痛:”这件事,第一就怪父亲不顾婉瑜意愿,第二就怪婉瑜太过执着,第三就怪承佑太过狠心,第四就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尽到责任,第五就怪身边人没有好好规劝。唯独,怪不到你头上。”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张亦琦心间。在这个向来”帮亲不帮理”的世道,宋婉娴的明理与通透,让她既意外又感动。
第88章 杏林惊澜(二)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整个承恩殿。长宁静静地伫立在殿外,听着殿内宋婉瑜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心里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直到那声音终于完全平息,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夜色中,太液池泛着幽幽的波光,池边的假山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长宁抬手示意身后的宫人退下,独自在一块嶙峋的山石上坐下。晚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她满心的愁绪。
“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与自责。原想帮宋婉瑜争取最后一点机会,谁知弄巧成拙,不仅让宋婉瑜陷入难堪境地,也辜负了张亦琦的信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头上的纹路,满心懊悔。
“公主。”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长宁下意识地转身,“致远哥哥”几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猛地刹住,慌忙改口:“崔将军。”
崔致远身姿挺拔如松,对着她行了一礼,目光沉静:“公主为何在此独自叹气?”
长宁苦笑着摇头,神情满是懊恼:“还能因为什么?婉瑜是扮成了我身边的宫人才进入了二哥哥的寝殿,我若是那日劝住了她,婉瑜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张亦琦估计也恨死我了。”她越说越委屈,眼眶微微泛红。
崔致远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据我所知,那日殿下并未留宿宫中,所以宋姑娘实际上并未受到身体的伤害,名声之事,不过是过眼云烟。待时日一长,自然会平息。况且张姑娘一向豁达,想必不会因此怪罪公主。”
“豁达?”长宁突然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倔强,“若她真能如此豁达,只能说明她心里根本没有二哥哥!”她直直地盯着崔致远,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这是不是正合你意?”
崔致远神色一凛,语气郑重:“公主,张姑娘与殿下已有婚约,还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哼!”长宁撇了撇嘴,别过脸去,“瞧你这维护的样子,倒是比我这个妹妹还上心。你放心,二哥哥和张亦琦感情好着呢,轮不到旁人操心。”
见崔致远沉默不语,长宁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快意。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我曾经在你身上受过的伤,如今你也要在别人身上一一尝遍,说不定还会更痛。”
崔致远又岂能听不出长宁话语里的嘲讽之意,他眉头微蹙,转身便要离开。长宁见状,急忙拦住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当初我痛苦不堪时,张亦琦问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她说只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能放下执念。这法子,我送给你。”
崔致远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那公主可放下执念了?”
“当然!”长宁毫不犹豫地回答,下巴微微扬起,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我现在过得可开心了。”可看到崔致远那副淡然的神情,似乎并不相信,她又连忙补充道:“真的!我早就放下了,现在每天都很自在。”
崔致远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公主,我自然相信你是真的开心。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促狭,“不过一会,你可能就开心不起来了。”
长宁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追问:“什么意思?”
崔致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此前殿下在玉门关一战时大破吐蕃,我大齐威名远扬西域。下月初七太皇太后七十大寿,各国使者都将进京朝贺,西凉、龟兹、吐火罗等国更会派王子、公主前来。”
“来就来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长宁不解地皱起眉头。
“西域诸国公主个个才华横溢。若是她们在寿宴上向太皇太后献舞,展示才艺,为扬我大齐国威,公主怕是也得出场展示一番。”崔致远说完,再次行礼,不等长宁反应,便转身离去。
崔致远告诉长宁时她只是将信将疑,可是当文景帝把她叫到御书房去时她才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是来真的了。她对琴棋书画、歌舞才艺本就兴趣缺缺,平日里能躲则躲。如今却要在各国使者面前展示,这可如何是好?
张亦琦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她鬼主意多,说不定能帮她蒙混过关。可她在寒冰殿里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回来,没办法,她只能去太医院找人。
张亦琦白天从承恩殿出来后,就一头扎进了太医院的文库里,正如萧翌所说里面记载了很多陈年医案,还有不少是疑难杂症,她决定先自己诊断一遍,如果有不明确的,等到日后出宫,再去问高先生和师娘。她看得投入,竟连天黑至此都不知道。
”张亦琦!”长宁撞开文库木门,绣鞋沾满露水,发间银簪歪斜,”我可算找到你了!”她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何事如此慌张?”张亦琦放下手中书卷,墨香混着药草气息在室内弥漫。
长宁眼眶瞬间泛红,泪珠在睫毛上打转:”天大的祸事!这次真要了我的命......”她哽咽着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说到动情处,帕子已湿了大半。
张亦琦整个一无话可说,她捏着眉心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总有些擅长的事吧?”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会。”长宁抽噎着摇头,发间珍珠步摇跟着晃动。
张亦琦只觉得眼前一黑,本不想理她,可是看见长宁这个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这样,你容我想想,明日晨起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再给你答复。”
“嗯!”长宁哭哭啼啼“你可一定要替我想想办法!”
第二日晨曦初露,浓重的焦虑如阴霾般笼罩着长宁,她彻夜未眠,天还未大亮便匆匆赶到延寿宫,满心忐忑地等候着。而张亦琦则如往常一样,准时前来向太皇太后请安,陪伴老人虔诚拜佛,轻声细语地聊着家常。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长宁内心焦急如焚,面对珍馐美馔也难以下咽。好不容易等到张亦琦用完餐从延寿宫出来,她急忙迎上去,满脸愁容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嘛?张亦琦。”
张亦琦神色沉稳,思索片刻后问道:“你身为公主,琴棋书画这些技艺理应自幼习学,难道就没有一样稍微擅长的吗?”
长宁闻言,微微低下头,语气略带几分落寞:“我小时候在冷宫长大,等稍微大些才被祖母接到延寿宫,那些东西我根本学不会。我阿娘入宫前是琵琶女,我也只勉强会弹一点琵琶。”
“那就弹琵琶!”张亦琦果断提议。
长宁却赶忙摇头拒绝:“不行,不能弹琵琶。弹琵琶那是勾栏娼妓的做派,我堂堂一国公主,怎能行此等事?要弹也只能弹琴。”
张亦琦对此颇不认同,语气带着几分不屑:“竖着弹的琵琶被视作勾栏低俗之物,那横着的琴就代表大家闺秀了?说到底都是弦乐器,凭什么要分个高低贵贱?依我看,你就弹琵琶,只要技艺精湛,也能将勾栏做派弹成大家闺秀。”
长宁神情愈发沮丧,黯然说道:“可是,我真的只是略懂皮毛,做做样子还行。如今离祖母寿日不足半月,我根本来不及学会啊。”
听到“做样子”这几个字,张亦琦眼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我有办法了!你只管负责在台上做样子,我去给你找个真正的高手。”
事不宜迟,张亦琦并未前往太医院,而是折返寒冰殿。她在殿外不停地踱步,心中笃定,很快便会有人来找她。不出所料,赵肆果然现身。
“张姑娘,有何吩咐?”赵肆恭敬问道。
张亦琦直言不讳:“我想出宫一趟,而且不止我一人,我还要带长宁公主一同出宫,你可有办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