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臭,所经之处,人们纷纷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自发地向两旁散开,空出一条道来。
“这位老人家,你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张亦琦定睛一看,竟是老熟人王秩。他依旧一副书生打扮,面容儒雅,见到那位老者时,居然还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礼,态度恭敬。
老者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冷漠:“老夫从不说二次话。”
王秩似乎并不在意,又对着老者郑重地行了一大礼,言辞恳切:“那可有破解之法?”
老者闻声,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转向王秩的方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你是官府的人?”
王秩神色恭敬,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乃一介白身书生,只是读书人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虽不在朝堂之位,但仍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为国为民排忧解难。”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掷地有声。张亦琦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腹诽,要不是之前与他打过交道,还差点就被他这副正派模样给蒙骗过去了。
“要破煞,须水龙归位。”老者言简意赅地留下这句话后,便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去,身影在人群中逐渐变得模糊,只留下满心疑惑的众人,以及街头巷尾愈发热烈的讨论声 。
可就在皇帝的罪己诏被匆匆张贴在告示墙上的那一刻,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了这热闹的源头。众人纷纷仰起头,目光聚焦在那黄纸黑字上,脸上的神情各异,有惊愕、有疑惑,可不过一瞬,人群便如同被惊扰的鸟兽,慢慢散去 ,只留下一片渐渐安静下来的石板路。
“亦琦,你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高先生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带着几分关切与审视,直直看向张亦琦。
张亦琦猛地回过神,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先生,是我分心了。我只是一直在琢磨,刚刚那个老头说的‘水龙归位’究竟是何意?”说着,她眉头轻皱,眼中满是困惑。
高先生缓缓抬起手,捻着下巴上那缕胡须,目光越过张亦琦,望向卦摊旁那棵裂开的槐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地落在他脸上。只见他眯起眼睛,盯着树皮翻卷处那若隐若现的工部火漆印痕,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昔年永济渠疏浚,民间都在传闻河道总督以九蛟镇镇压龙脉。这所谓的‘水龙归位’,想来指的应当是时任河道总督的宋若甫。”
师徒二人在扬州城的街巷中奔波数日,终于拜访完了最后几位大夫。当走出那扇陈旧的木门时,张亦琦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先生,咱们这趟扬州,可算没白来!”高先生微微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回到房中,张亦琦迅速拉开椅子,将各家医者对于病症的不同见解及处理方法仔细记录在册。她逐字逐句地整理罗列,打算拿给高先生过目,看看是否还有需要补充完善的地方。
从高先生处返回时,路过萧翌的书房,张亦琦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她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沈冰洁双眼红肿,眼眶里还噙着泪水,脚步匆匆地从书房出来。
相识已久,可张亦琦还是头一回见沈冰洁落泪。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冰洁匆匆瞥了张亦琦一眼,便低下头,快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张亦琦正满心纳闷,徐福也从书房走了出来。见到张亦琦,他恭敬地唤了声:“张姑娘。”
张亦琦连忙回礼,微微欠身:“徐侍卫。”随后,她凑近了些,脸上满是好奇与关切,小声问道:“沈将军这是怎么了?是差事没办好,被殿下训了吗?”
徐福神色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张姑娘请进。”
书房内,萧翌难得有片刻清闲,正坐在书案旁悠然地翻阅史书。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张亦琦,眼眸温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沈姑娘这是怎么了?”张亦琦顾不上寒暄,快步走到书案前。
萧翌微微抬下巴,示意她看书案上那根断成三段的玉簪。“原来这是沈府覆灭那晚,我前去救她,打斗时掉落的,被她捡了去。”
“原来如此。”张亦琦若有所思,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断簪,笑道“就是那次,你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满朝文武。”
“这也是许临书告诉你的?”萧翌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身体前倾,“我可以解释。”
“不用。”张亦琦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洒脱的笑意,“你不是为了她,你有自己的目的。”
萧翌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张亦琦倒了一杯茶,热气腾腾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今日去街上,看到热闹了?”
“你知道了?”张亦琦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还知道你又碰到王秩了。”萧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张亦琦轻抿一口茶,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疑惑:“这个王秩也真是奇怪,感觉他一心为国为民,不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又不去考取个功名。”
萧翌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望向窗外:“考取了功名又能如何?朝中无人的读书人,最后大多都会被发配乡野,倒不如早早找个靠山。”
第55章 风起扬州(二)
农历四月初八,浴佛节。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张亦琦的脸上。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于这个节日,她提不起太多兴致。上辈子,在她的认知里,不放假的节日根本就算不上节日。而这辈子,她也仅仅度过了两年时光。回想起去年,她还被困在张家村,每日被压榨,一心只想着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哪有闲情逸致去理会节日的热闹。
而杜娇妤却对浴佛节期待已久。她双眸闪烁着光芒,兴奋地拉住张亦琦的手,说道:“亦琦,浴佛节去祈福,能清除业障呢!” 杜娇妤这几个月的经历,犹如一场跌宕起伏的梦。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刺史小姐,生活无忧无虑;却又一夜之间沦落到玉香楼,成了花魁;好在后来被救出,如今做了一名普通的市井女子。
前厅的莲花漏滴到辰时三刻,张亦琦跨过门槛时,正瞧见许临书捏着块酥油毕罗斜倚在紫檀凭几上。他的身旁是盛装打扮的长宁和宋婉瑜 。
许临书一看到张亦琦进门,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兴奋地跳起来,大声嚷嚷道:“张亦琦,你输了!”
张亦琦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微微皱眉,一脸茫然:“什么?”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许临书在说些什么。
许临书激动得手舞足蹈,快步走到张亦琦面前,说道:“我跟你说,我问过二哥了,二哥确定姑母的玉簪是打斗时落在沈姑娘脚边后被她捡起来的,二哥从来就不想把玉簪送给沈冰洁,那个簪子沈冰洁已经还给二哥了。”他一边说,一边手在空中比划着,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原来,他见萧翌这几日心情格外好,便鼓起勇气问了此事。萧翌不仅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严肃地警告他别再在外面提及当年救沈冰洁对抗朝廷一事。许临书越发笃定,萧翌心里根本没有沈冰洁,所以张亦琦输定了。
听到这话,张亦琦的心猛地一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再次提到这个赌约,她不禁有些心虚。虽然萧翌从未明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确实把他气坏了。崔致远说得对,她有时候真的没心没肺。她轻咬下唇,没好气地说道:“殿下那边好不容易消气了,你还敢提这个赌约。”
“欸?”许临书挑了挑眉,语气上扬,脸上带着一丝狡黠,“你可不要知道自己输了就想抵赖哦,我要求也不高,你就别去朱雀门喊了,去扬州城街头叫三声也行啊。”
张亦琦无奈地瞥了一眼许临书,又看了看含羞带笑的宋婉瑜。这几日,宋婉瑜日日躲在房里以泪洗面,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瞧她现在的模样,怕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设定在这个赌局里。
张亦琦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道:“许临书,我们约定的是,到殿下大婚之日,才是谜底揭开之时,到时候再说。”
“哼,缓兵之计啊,也行。”许临书双手抱胸,十分得意,“看你是躲得过初一还是躲得过十五。”
在这热闹氛围里,人们已经开始为浴佛节的庆典忙碌起来,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浴佛节是齐朝很重要的一个节日,萧翌作为广陵亲王,皇帝的胞弟,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自然要以官方的身份参加浴佛节的庆典。不仅是他,凡事有官职在身的人包括崔致远,陆珩和沈冰洁都要跟随他一起去。本来长宁也是要一同前往的,但是不想让自己的好姐妹宋婉瑜形单影只她还是决定留下来和宋婉瑜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