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到营帐后,萧翌难得有这般闲适的心境,坐在案后翻阅一些诗词闲书。在这军营的日子里,他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埋首于军册、兵书,就是与帐下将军们围在沙盘前,反复推演、研究排兵布阵之法。不知不觉间,一轮皓月已高悬夜空,洒下清冷的光辉 。
  夜深人静之时,陆珩和许临书踏入了主帐,前来面见萧翌。
  陆珩神色凝重,率先开口:“从昨天到现在,罗锐仅去见了吴二一面,此后再无任何动作。”顿了顿,他补充道,“崔致远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仅仅见了一面?”萧翌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何没有杀人灭口?”
  “确实没有。”陆珩语气笃定,毫无犹疑。紧接着,他看向萧翌,面露担忧之色,“承佑,你说这其中会不会藏着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许临书斜靠在兵器架旁,百无聊赖地抛接着葡萄,绛红色的箭袖轻轻扫过烛台,在帐布上投下如流云般变幻的暗影,漫不经心地说道,“依我看,那个侍卫长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萧翌陷入沉思,片刻后,脸色骤变,突然惊呼:“不好!”话音未落,他便夺门而出,动作之急切,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只留下陆珩和许临书两人呆立原地,面面相觑,仿佛被瞬间石化,满脸都是惊愕与茫然。
  另一边,张亦琦从登高台返回后,径直前往医所。或许是与萧翌一番交谈后,心中的郁结已然消散,心情畅快了许多。但她仍放心不下,担心下午因心情不佳,在诊疗过程中有所疏漏,于是决定回医所再仔细检查一遍。待她忙完所有事务,从医所出来时,夜空早已繁星密布。
  医所与厨营相距不远,中间却隔着许多帐篷。这些帐篷皆是新近搭建的,专门用于收治伤兵。夜色深沉,大多数伤兵已然入睡,帐篷里的灯火纷纷熄灭。张亦琦借着朦胧的夜色,在帐篷间穿行。晚风轻轻拂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周身冷飕飕的。不过,她倒也无所畏惧,毕竟自己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即便真的遇到鬼魂,又有何惧?在她看来,所谓的鬼,不过是他人日思夜想、难以忘怀的亲人。有时她甚至会想,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二十一世纪,哪怕是以鬼魂的形式存在,这样便能陪伴在父母身旁 。
  张亦琦正沉浸在思绪里,恍惚间,借着月光,她瞥见身后多出一道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有影子的只能是人。她心头一紧,猛地转过身,果不其然,一个黑影手持匕首,直朝她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张亦琦反应迅速,抬起左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踢向对方手腕,匕首“当啷”一声被踢飞,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那人显然没料到张亦琦竟然会功夫,本以为这一刀下去就能结果她性命,此刻才意识到,想取她性命,恐怕得费一番周折。
  他稍作调整,很快又朝着张亦琦扑来。张亦琦身形敏捷,侧身一闪,绕到对方身后,紧接着一个右踢腿猛地踹出。黑影躲避不及,被这一脚踹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黑影稳住身形,缓缓转过身,看向张亦琦的目光中满是凶狠,旋即施展轻功,瞬间跳到张亦琦面前。距离太近了,张亦琦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反抗,便被对方死死掐住脖子。
  刹那间,张亦琦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之感愈发强烈,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求生的本能让她对着黑影拼命拳打脚踢,可由于大脑严重缺氧,她的力气越来越小,动作也变得绵软无力。忽然,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掐住脖子的那股力量陡然消失。
  张亦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张亦琦,张亦琦!”她的双眼因刚刚的窒息蓄满了泪水,眼前一片模糊。那人抬手温柔地替她拂去眼泪,张亦琦这才渐渐看清,眼前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英俊而熟悉的面庞。她喉咙干涩,艰难地发出微弱声音:“殿下?”
  第23章 殊途暗涌(三)
  罗锐被匆匆赶来的萧翌一脚踹倒在地,那力道极大,像是连肋骨都被踢断了,徐福见状,迅速上前将他擒住。萧翌心急如焚,俯身打横抱起张亦琦,转头对徐福厉声吩咐道:“把他关起来,等我亲自审问。立刻叫高先生和几位太医到我帐中!”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焦急。
  张亦琦被萧翌抱回营帐时,意识已逐渐清醒,但嗓子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火辣辣地疼痛。高先生和四位太医接到传唤,匆匆赶来。一进营帐,便瞧见萧翌脸色阴沉得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降下雷霆,令人不寒而栗。
  太医们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上前替张亦琦诊脉,仔细检查她脖子的伤势。片刻后,高先生率先开口:“张姑娘只是惊吓过度,脉象有些紊乱,所幸骨头并无大碍。”
  此时,张亦琦被萧翌安置在他睡觉的塌上,半睁着眼睛,脑子已然恢复清明,心里默默想着:当然没断,要是脖子断了,她这会就已经硬了。
  刘太医也连忙上前说道:“待臣去给张姑娘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必定不会有大碍。”
  张亦琦强忍着嗓子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脖子,钻心的疼痛袭来,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同时又觉得此事十分诡异,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人……咳……究竟为什么要杀我?”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虚弱。
  萧翌站在一旁,神色冷峻,冷冷地吐出一句:“因为你是画师。”
  许临书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恍然,脱口而出:“她就是那个画师。我明白了,这是想要斩草除根啊。”
  张亦琦满脸疑惑,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在这时,牛皮帐帘被一股大力猛然掀起,崔致远裹挟着一阵夜风闯了进来。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没有等待通报,直接大步跨进帐内。
  “张姑娘!”他单膝跪地,动作急切,以至于腰间佩剑撞上了矮几,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曳。张亦琦望着他衣襟上还未融化的雪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张亦琦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下意识地把嘴一撇。崔致远看着张亦琦这近乎撒娇般的表情,瞳孔微微颤动,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烦躁,目光落在崔致远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像是一根刺,让他愈发觉得刺眼。
  “都是我不好,”崔致远缓缓蹲在张亦琦面前,满脸自责,“不该把你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张亦琦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依旧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大度地挥了挥手,强装镇定道:“没事,没事,我命大。”
  许临书看着眼前这一对谦和有礼的男女,不由得咂了咂嘴,笑着调侃道:“姑娘,你可不是命大,是我二哥救了你。”
  张亦琦一听这话,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嘛。她看向这位从京中来的贵公子,只见他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那表情意味深长,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
  军中发生公然行凶的恶劣事件,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开,惊动了不少人。沈冰洁听闻此事后,立刻赶到萧翌的营帐。刚一踏入帐内,她便看到张亦琦坐在萧翌的卧榻上,这一幕让她瞬间愣住。萧翌平日里极为爱洁,向来反感他人触碰自己的私人物品,如今却任由张亦琦坐在他日常睡觉的塌上。而且,沈冰洁赶来时就听说,是萧翌及时现身救下张亦琦,并一路将她抱回营帐。姑娘家的心思本就细腻敏感,尤其是涉及自己心上人的事情时,更是如此。沈冰洁心中陡然生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难道他……不,她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些胡思乱想。
  看到沈冰洁到来,张亦琦心想回去的路上有伴,便不再害怕。这一天历经生死,实在太过疲惫,她哑着嗓子开口说道:“既然行凶之人已经被抓住,刘太医的药想必也快熬好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萧翌还没来得及回应,崔致远便急忙说道:“也好,我送你回去。”
  两人离开后,刚刚还热闹的营帐瞬间冷清下来。炭盆里突然爆出火星,映得许临书眉飞色舞的脸忽明忽暗。他回想起方才发生的种种,萧翌突然上演英雄救美,还将张亦琦抱回营帐,这已经足够令人惊讶。更不可思议的是崔致远,他竟与张亦琦当着众人的面眉目传情,长宁公主都追到军中了,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哥哥们,你们瞧见了吗?崔致远胆子也太大了,这是不想当驸马了?那个姑娘到底什么来头,竟敢跟公主抢夫君。”许临书满脸兴奋,话语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八卦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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