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先生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还记得上次的方子?”
  “记得。”张亦琦回答得斩钉截铁,接着便把上次的处方背了出来。
  “陈江侍卫是男子,沈姑娘是女子,男女用药自然不同。”
  张亦琦心里泛起嘀咕:“男女之间用药会不同?”
  正当他们说着,萧翌也从外面进来。帐子里除了高先生和张亦琦,其余人纷纷跪下向他行礼。张亦琦有些懵,她知道自己应该跪,可双腿像是被钉住了,一时竟跪不下去。好在萧翌也没有在意,语气随意地说了句:“起来吧。”
  小医官拿着高先生写好的方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转身离开。张亦琦看得有些心惊,为什么这个医官要这么走?是为了表示敬重吗?
  萧翌看了一眼仍在床上沉睡的沈冰洁,转身看向张亦琦,声音低沉:“她现在怎么样?”
  张亦琦正忧心忡忡地发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萧翌见她没反应,不由得蹙眉,又一字一句地叫了句:“张 亦 琦!”
  张亦琦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怎么了?”
  这般没规矩,萧翌虽心中不悦,倒也没计较,只是重复道:“本王问你沈冰洁现在怎么样?”
  张亦琦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她现在在睡觉,伤口已经处理了,我会日日给她换药的。”
  “张姑娘,”还是高先生的语气和蔼多了,“前些时日你说你对医术略懂一二,老夫发现你十分精通外伤救治,不知你学的是哪家医术?”
  “先生,我学的医术是把人拆开了看,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张亦琦如实回答,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自己读到博士的学问,来到这里之后,最终只剩下个清创缝合了。
  黄昏时分,天边被夕阳染成橙红色,像是被画家打翻了颜料盘。仍然是由崔致远送她回去。崔致远将她送到驿站门口,正准备离开,张亦琦开口叫住他:“崔将军。”
  崔致远闻声停住,转身面对她。他背对着阳光,一身黄金铠甲被镀上一层金边,在逆光里显得格外温柔。他轻声问道:“何事?”
  张亦琦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不知道我能在驿站里住多久,我身上的钱也不够多,我在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崔致远微微一笑,笑容温暖如春日暖阳:“姑娘不用担心,驿站非官家之人确实不能常住,不如这样,姑娘明日就住进军营,你医术如此高超,不仅仅是沈冰洁,医所里还有很多伤兵需要你的救治。”
  张亦琦心头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住进军营吗?”
  “可以。”
  回到房间后,张亦琦先是洗了一个热水澡。当热水漫过皮肤,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自从回忆起真相后,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虚实之间游走,在极端痛苦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是因为死了才到这里的,纵使再死一万次,她也回不去了。既然不能死,还是好好活下去才最重要。换上干净的衣服,推开窗户,夕阳已经西下,天边留下一抹灿烂的红色。秋风吹起,微风轻轻拂面,张亦琦想起那句名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8章 歧路医心(二)
  翌日清晨,日光轻柔地洒落在驿站的屋顶。张亦琦早早收拾妥当,本以为会见到崔致远熟悉的身影,没想到等来的是两个侍卫驾着的一架马车。崔致远虽人未现身,却把事情交代得极为清楚。侍卫告知她,崔致远被广陵王派出城去,得些时日才能回来,不过军营里的事务已安排妥当,她径直前往即可。张亦琦不禁在心底感慨,崔致远可真是个心思细腻、考虑周全的人。
  抵达军营后,一名士兵立刻迎上来,领着她前往医所。医所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等候在那里。少年身着士兵服,肤色微黑,透着一股质朴,可一开口,语气里却带着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你就是中郎将举荐的医女?张亦琦?”
  “正是。”张亦琦微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友善,“你是?”
  “我叫何长生,我父亲是这里的军医,请跟我来。”少年转身在前面带路,张亦琦赶忙跟上。军营里帐篷林立,道路交错,宛如一座迷宫。张亦琦从未涉足现代军营,古代军营更是初次到访,昨天进来时是马车直接停在帐篷前,如今崔致远不在军中,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好在,何长生最终将她领到一个靠偏角的大帐篷前。刚一靠近,痛苦的呻吟声便传入耳中,声声揪人心弦。走进帐篷,里面的景象让张亦琦心头一震,仿佛置身于难民营,满是受伤的士兵。一个瘦长脸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伤兵把脉,神色专注。
  “阿爷。”何长生快步走过去,“张姑娘来了。”
  瘦长脸男子正是军医何源。他抬眸瞥了一眼张亦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奇道:“怎么是个女子?”昨日崔致远派人来说的时候他不在,所以并不知晓今日来医所的是一位女军医。他又看向何长生,疑惑问道:“是不是出错了?”
  何长生语气笃定,用力点头:“没错,就是这位张姑娘。”
  何源先是一愣,随即语气变得尖锐起来:“这不是胡闹嘛,哪有女子做军医的?这医所里都是五大三粗的伤兵,又没有患妇人症的女子,姑娘还是趁早出营地另谋高就吧。”
  张亦琦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气。这是什么奇葩言论?可一想到这里是七世纪,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便强忍着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心里暗自叹道,算了,夏虫不可语冰。但终究还是气不过,转身拔腿就走。
  一出营帐,张亦琦便瞧见了昨日见过的小军医。小军医见到她,立刻恭敬地作了一揖:“张姑娘可是来给沈家娘子疗伤的?”
  张亦琦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温和地说道:“是的。”
  “请随我来。”
  何长生见张亦琦走了,连忙跟何源简单解释了几句,便出营帐去追张亦琦。
  张亦琦跟着小军医在众多营帐间七拐八绕,终于来到沈冰洁的营帐。何长生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小军医走到帐帘前,提高声音说道:“沈娘子,张医女来看你了。”
  帐里传来女子虚弱却又透着倔强的声音:“叫她进来吧。”
  张亦琦掀开帘子走进营帐,昨日还在昏睡的沈冰洁已经醒了。她放下包袱,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冰洁精神有些倦怠,眼皮微垂,随口说了句:“很好。”
  张亦琦伸手想去探探沈冰洁额头的温度,沈冰洁却像受惊的小鹿,警觉地立刻睁开眼睛,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
  张亦琦一脸无奈,耐心解释道:“我看看你脑热退了没?”
  沈冰洁却满脸厌烦,侧头避开张亦琦的手,语气冷漠生硬:“不用。我已经好了。”说完,便挣扎着要起床。
  张亦琦见状,更加不解,急忙劝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背上还有伤呢!”
  沈冰洁因为起身过猛,牵扯到背部伤口,疼得脸色瞬间发青,又因之前失血过多,双唇毫无血色,显得格外虚弱。可她嘴依旧很硬:“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话还没落音,沈冰洁已经站起身,然而身体终究不听使唤,由于体力不支,又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不出所料,她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衣服又红了一大片。
  张亦琦急忙上前去扶她,无奈自己力气有限,根本扶不起来,只得在帐里大声呼救:“外面能不能进来两个人帮我一下。”
  营外的小军医和何长生立马闻声冲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广陵王萧翌。
  萧翌一看到这混乱的场景,眉头微皱,不悦道:“怎么回事?”
  张亦琦和小军医、何长生手忙脚乱地把沈冰洁抬上了床。这三人都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费了好大劲才把沈冰洁弄上床,沈冰洁只感觉背后伤口又撕裂了一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张亦琦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气喘吁吁地对萧翌说道:“她自己要下床的,我跟她说了,她不听,拦都拦不住。”
  沈冰洁倒是坦诚,忍着疼痛说道:“殿下,是我自己要起来的,我没事。”
  萧翌走到床榻边,表情严肃,既算不上冷漠,却也毫无温和之意,只是淡淡地说:“你伤得不轻。”
  张亦琦听到这句话,心里忍不住腹诽:真是个甩手王爷,知道她伤得不轻,刚刚都不帮忙。在他们三个手忙脚乱地把沈冰洁弄上床的时候,萧翌就一直负手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萧翌身材高大魁梧,只要他轻轻一抱,沈冰洁何至于受这二次罪。
  因为要看伤口,萧翌和屋内的其他男子都出去了。张亦琦嘱咐沈冰洁翻身,轻轻撸起她的衣服,果然伤口又裂开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张亦琦忍不住摇头,心急如焚,赶紧处理伤口。可伤口太深,必须止血,可这里又没有电刀,这可怎么止血啊?她只得先用布紧紧按住伤口,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能用得上的工具。忽然,她瞧见小几上的弯刀,眼前一亮,大声叫道:“需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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