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袖见到张亦琦,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轻声细语道:“我可等了姑娘好久。”那声音轻柔动听,仿佛带着丝丝魅惑。
  张亦琦微微一笑,拱手祝贺:“恭喜恭喜!红袖姑娘如今可是平康坊的头牌了。”话语中虽带着一丝调侃,眼神却满是真诚与坚定。
  红袖吩咐婢女拿来一个红木匣,放置在案前。婢女轻轻打开匣子,刹那间,张亦琦的眼睛被匣子内的东西吸引,亮如星辰。匣子里装满了铜钱,还有各式各样精美的手镯、发簪、钗环,在光线的映照下,璀璨夺目,让人眼花缭乱。
  红袖见此,掩嘴莞尔一笑:“以后就要劳烦姑娘了。”
  张亦琦心中暗自思忖,这红袖莫不是想长期“承包”自己?她嘴角含笑,轻轻关上木匣,语气轻松诙谐:“红袖姑娘,你这可是断了我的财路,让我有些为难呢。”
  红袖笑意盈盈,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姑娘不妨开个价吧!”
  张亦琦稍作沉吟,神色认真地说道:“红袖姑娘,上次的方法帮你打开了名气,往后还是得靠姑娘的真才实学。只要我不给别人作画,自然不会影响你的生意。”她稍作停顿,接着道,“若我能离开晋安城,姑娘便再无此顾虑了。”
  红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斟酌张亦琦的话语。片刻后,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张亦琦直视着红袖的眼睛,目光坚定,毫不退缩:“娘子这里达官显贵往来频繁,不知能否帮我寻得关系,批下我的过所。”这便是她今日答应见红袖除了钱财之外的第二个目的。她早已编造好外出寻亲的理由,只盼越过里正批下过所,从而离开京城。至于从晋安前往玉门关的路线,经过这几日的细心观察,她打算在各大商队间周旋,套取信息,毕竟这些商队走南闯北,说不定就携带着现成的地图。
  红袖思索片刻,最终点头应允:“三日之后,你把画交给我,我把过所拿给你。”
  张亦琦抱着木匣子走出大宅子,心情既轻松又复杂。要说这红袖姑娘,或许并非真正的有钱人,木匣子里铜钱倒是不少,可大多是手镯、发簪、钗环之类的首饰。张亦琦心想,自己一介粗布麻衣的底层劳动人民,要这些金银首饰又有何用?在张家村,嫁姑娘时最多也就是在头上戴一朵珠花,再无其他。
  思量一番后,她决定将这些首饰全部拿到当铺变卖。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般情节,缺钱就去当铺。她抱着木匣子,走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上,心中暗自谋划着下一步的计划。她深知,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小心,可只要能离开晋安城,便有了希望。
  当铺的伙计接过张亦琦拿出的首饰,仔细端详一番,然后问道:“小娘子,这些首饰你日后可要赎回去?”
  “不赎!”张亦琦回答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那我们可以给你……”伙计在纸上写下一个价格。
  “可以。”
  伙计着实没想到张亦琦竟如此爽快,不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看清楚了?”
  张亦琦心中无奈,调侃道:“那再涨点?”
  张亦琦不讨价还价,主要是她对这些东西的市场价格不甚了解,但她明白当铺绝不会做亏本买卖,自己肯定是亏了。不过亏就亏了,就当是初来乍到交的“税”,智商税也是税嘛。毕竟此时既无纸钱,更无移动支付,换了更多铜钱还得背着上路,实在是个累赘。
  张亦琦将换来的铜钱放入木匣,又把木匣换进布袋,背在身上,准备前往夫子家接张山下学。途经周墨摆摊之处时,周墨已经收摊,人却还未离去,独自一人落寞地站在告示前,神色凝重地凝视着春闱的告示。
  张亦琦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周先生,你也要参加吧。”
  周墨侧身一看是张亦琦,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次不参加。”
  这答案出乎张亦琦的预料,她追问道:“为什么?”
  周墨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上次参加春闱是三年前,母亲和妹妹为了我备考,举家搬迁至京城,为此变卖了家中的房产土地,家底被掏空,就连妹妹的嫁妆也卖掉了。本以为我能高中,结果却名落孙山。母亲不得不替人浆洗缝补补贴家用,结果累倒病倒。如今距离春闱仅有半年时间,我若全心备考便无法出摊,那母亲和妹妹二人恐怕就要挨饿受冻了。”
  周墨解释了许多,张亦琦却只抓住一个关键问题:“你妹妹难道不能赚钱吗?”
  周墨一怔,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尚未定亲出阁,怎能抛头露面去赚钱。”
  张亦琦扶额,心想别看周墨年纪轻轻,思想却如此迂腐守旧。“我就出来赚钱啊,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没定亲,也没出阁。”
  “姑娘是指出诊看病吗?”
  张亦琦微笑着摇头:“不是。”于是,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财之道讲给周墨听,张亦琦本就生性大方,好东西向来乐意与他人分享。
  谁知周墨听完,脸色变得晦暗不明,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是个姑娘家,怎能去青楼那种地方,还给青楼女子作画。”
  张亦琦本想宣扬一番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人人平等的思想,可转念一想,周墨是个生活在一千年前、饱读圣贤书的举人,恐怕难以理解和接受,便打消了说教的念头。既然无法晓之以理,那就动之以情吧:“周先生,倘若有得选,那些青楼姑娘们又怎会愿意卖笑为生呢?都是命苦之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果然,此话一出,周墨满脸羞愧,对着张亦琦深深行了一大礼:“姑娘所言极是,在下惭愧不如。”
  张亦琦暗自叹气,周墨这人本质不坏,就是太过迂腐古板。
  “张姑娘。”周墨犹豫片刻,开口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能否请姑娘去我家看看我母亲?在下实在囊中羞涩,请不起医馆里的大夫。”说完,周墨的脸涨得通红,满是窘迫与无奈。
  实在是难为他了,若不是被生活逼到绝境,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开口求助。
  “可以的。”张亦琦爽快地答应了。
  周家距离此处不远,张亦琦和周墨来到周家时,周母正在院中洗衣。周墨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将母亲搀扶起来,语气中带着埋怨:“娘,您还没好全呢,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犯病的吗?”
  周母笑着说:“娘知道儿孝顺,我已经好多了。听说春闱的告示已经出来了,你也该收摊全心备考了。”
  周墨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娘,我这次不考了。”
  周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大惊失色道:“这是为何?是不是我和你妹妹拖累你了,我们真是没用啊。”说着,周母便放声大哭起来,一旁帮忙的周家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儿啊,娘对不起你啊,是我们拖累你啊。”
  “娘!”周墨情绪也有些激动,眼眶泛红,“你们不要这样。”
  一旁的张亦琦看着这令人压抑的“母慈子孝”场景,不禁对周墨心生同情。周母哪里是真的愧疚,分明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周墨感到愧疚。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周母又开始喘不过气来。张亦琦赶忙上前安抚。
  “娘,这就是上次救您的大夫。”周墨感激地介绍道,“我这次请她过来给您复诊。”
  周母这才注意到张亦琦,惊讶道:“大夫居然是个姑娘家。”紧接着,话锋一转,“诊费贵吗?我好得很呢,不用复诊。”
  “周夫人。”张亦琦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周先生之前帮了我大忙,这次不要钱的。”
  说罢,她给周母做了一个简单的查体,说道:“还要继续服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但千万不要做这种体力活,也不要情绪激动。”
  “多谢!”周母连忙道谢。
  周墨出门送张亦琦,一脸歉意:“刚刚让你见笑了。”
  “还好还好,人间百态罢了。”张亦琦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若我是你,还是会排除万难参加这次春闱。”
  周墨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无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次春闱必定会再次落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蠢的。”
  原来,害怕失败才是他不愿参加考试的真正原因。
  “周先生。”张亦琦微笑着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今年贵庚几何?”
  “二十又一。”
  “那就是十八岁参加春闱,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已经从童生考到秀才,再到举人。”张亦琦心中暗自盘算。
  “我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五岁考中举人,只是之后便再无进展。”
  古人科举之路艰难坎坷,范进中举甚至都激动得疯了,而周墨十二岁就成为秀才,十五岁中举人,妥妥的天才少年,就这履历,足以吹嘘一辈子。
  张亦琦的弟弟张山今年十岁,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可周墨仅仅失败了一次,就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这一点张亦琦感同身受:“我明白,像我们这种人,性格使然,一百次的成功也抵消不了一次失败带来的沮丧和自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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