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而时亭州这个,毕竟才二十岁出头的,别人稍微一夸就会忘了形的愣头小子,更何况这还是他向来敬重的魏成周队长的夸赞呢?果然被顺利地转移了注意力。
时亭州有点不好意思,他指甲抠了抠自己的狙击手套,“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歪打正着而已。对了!”时亭州猛然抬眼,“队长,你看清楚纳喀索斯是为什么撤退了吗?”
魏成周一愣,“为什么?”
恐怕除了他之外,真的没有人看到。
时亭州眸中掠过一丝失望,斟酌道,“当时我在树上躲纳喀索斯的刀刃,一脚下去踩落了很多积雪,还有几支雪松枝。我感觉,纳喀索斯可能是因为碰到了那些雪松枝,才退走的。”
魏成周微微蹙眉,像是在思索。
两个人并肩走到运输车边上,时亭州一直在等待着魏成周的答复。
但最后魏成周只是看着他,道,“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思路,你回驻点之后,可以汇报给高层?”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就是清楚明白的魏成周压根没看到。
时亭州略有些失望,架着魏成周的左边胳膊上了雪地越野。
回程路上大家都比较沉默,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有一名队员牺牲,湮灭于流质化的纳喀索斯中,尸骨无存,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这确实也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好时机。
“哥,你没事儿吧?”晏越泽坐在时亭州左边,胳膊肘轻轻碰一下他。
“没事儿。”时亭州宽慰地笑笑,亲昵地薅了一把晏越泽的头发。又多了一个人管他叫哥,真好。
时亭州右边坐着苏嘉佑,苏嘉佑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时亭州,眸色担忧,但是因为时亭州早半个小时在战斗中,才刚刚吼过他,所以没敢开口询问。
时亭州转头,对上苏嘉佑的视线。两个人都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久到苏嘉佑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像时亭州给魏成周和唐荣道歉那样,给时亭州认个错,时亭州就突然揽住了他的肩膀。
“嘉佑,”时亭州靠过来,挺不好意思地冲他赔着笑,“刚刚不是故意吼你的。”
苏嘉佑愣了一下,没料到对话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不是,当时是我太……”苏嘉佑正想道歉,却被时亭州摆摆手打断了。
“当时情况很紧急,我知道你是有心过来帮忙,”时亭州看着苏嘉佑的眼睛,他的神情和语气都真诚而温和,“但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你先撤退,我和队长掩护,然后我再和队长一起撤退。如果留三个人下来掩护,一面离子护盾挡不住,对方的攻击目标会扩大,撤退时候的难度也就更大。”
并且你到底是第一次参与与纳喀索斯的正面战斗,不想队长和我,已经有足够丰富的经验了。如果我让你留下来帮忙,我不能保证我可以把你毫发无损地带回来,所以我不能让你留下。
剩下的这段话时亭州没有说出口,因为有那么一点点伤人自尊了。
但是苏嘉佑看着时亭州的眼睛,却懂得了时亭州没有说出口的话的含义。
等之后你的战斗素质再强悍一些,你的战斗经验再丰富一些,我不会再冲着你吼,“你过来添什么乱”,我会让你站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并肩作战。
时亭州没有说出口的话,苏嘉佑都懂得了。
苏嘉佑看着时亭州,雪地越野后车厢侧边车灯的光芒落在苏嘉佑的眼里,他很郑重地点头,“我会好好努力的,知道有一天你能放心把后背交给我,与我并肩作战!”
“嗯,”时亭州很幸福地笑了,额头抵在苏嘉佑的肩膀上,“我相信你!现在先借你的肩膀睡一觉!”
苏嘉佑坐直了,让时亭州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晏越泽向苏嘉佑投去一个崇拜的眼神,苏嘉佑冲晏越泽微微笑一下。
雪地越野颠簸着向前,归途顺畅。
此时此刻还没有人知道,若干年后,当顾风祁音讯全无,时亭州困守环塔,腹背受敌,苏嘉佑真的兑现了他当时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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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雪地越野护送着运输车回到驻点,他们正赶上晚饭的尾巴。
时亭州枕在苏嘉佑的肩膀上睡了一路,把人家苏嘉佑弄得肩膀肌肉僵硬,他时亭州自己倒是睡得神清气爽了。
一行人先到食堂去吃了晚饭,然后受了伤的,该去医疗点处理就去处理,剩余的该修整的就各自回宿舍修整了。
时亭州被两位长官和两条小尾巴一共四双眼睛盯着,乖乖去医疗点把右臂被纳喀索斯刀刃伤到的创口给包扎了,然后才回房间。
右臂最外侧的皮肤上被划了一道深长的口子,皮肉有被烧灼腐蚀的痕迹,抑菌凝胶倒上去杀得伤口生疼,弄得时亭州包了一眼眶的生理性泪水。魏成周和唐荣一面忧心一面憋着笑,苏嘉佑和晏越泽倒是没像那两位长官那样缺德,站在边上就是纯粹的忧心。
等到医务人员终于把最后一块愈伤凝胶贴到伤口上,盖棺定论,时亭州朝着观看完全程的,那两位长官和两条小尾巴做个揖,“大家辛苦了,我包扎好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大家这便才各自散去。
今天出了高烈度任务,不用再参加额外的加训,晚上还有充裕的大好时光可以消磨。时亭州先慢悠悠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回到房间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房间里空荡荡的,少了个人。
是了,顾风祁也出任务去了,他不在。
时亭州翻上床,盘腿坐着,一只手翻着自己半湿的头发,心思不可避免地从硝烟弥漫的战场,转向顾风祁。
下面是顾风祁的床位,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靠窗的小桌上摆着一个搪瓷缸,搪瓷缸里面蓄了清水,养着顾风祁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回来的一支雪松枝。
当时时亭州还笑顾风祁来着,说他这么养着雪松枝养不活,谁知道都这么长时间了,那支雪松依然好好的养在搪瓷缸里,郁郁葱葱的。
时亭州看着那枝雪松,面上不自觉带了点笑。
笑着笑着,他又想到顾风祁,想到他的一音一容,初遇时他站在主席台上演讲的样子,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站的笔直,刀刃一样锋利;选训时候他与自己在海顿荒原上共同击落僚机的时候,漫天的星星都没有他的眼睛闪耀;还有蒸汽朦胧的淋浴间,他托着压缩皂递向自己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淋浴间过亮的灯光下泛出瓷白的色泽……
啊……不能再往下想了!时亭州痛苦地捂住脸,向后栽倒在床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和顾风祁的关系是很亲密没错,从十七岁开始,他们见证了彼此一点一滴的成长,知晓彼此最隐秘的伤痛,也目睹过彼此最耀眼的光芒。但是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这么说好像不太准确。
更确切一点,是,他对顾风祁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时亭州躺在床上抓头发,抓了半天都没抓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反倒是在床上翻了半天,把自己给折腾困了。
贴在创口上的愈伤凝胶有镇定成分,再加上下午的时候执行了一场高烈度的任务,时亭州拽过被子裹住自己,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黑透了,时亭州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明明是留了灯的。
他撑着床坐起来,试探着喊了声顾风祁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
还没回来吗?都已经几点了?
时亭州爬下床,去门口开灯。
“啪”一声轻微的响动,灯开了,暖黄色的光线照亮整个房间,然而时亭州却全身颤抖着被钉死在原地。
房间里满地都是血,血泊最中央躺着顾风祁。他的眼睛很温柔地看着时亭州,薄唇很缓慢地动作。
顾风祁在做口型,时亭州在肝胆俱裂的痛苦中分辨出来,那是一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州真不容易,被吼了要道歉,吼了别人也要道歉,是个假的团宠,猫猫叹气
and我知道“盖棺定论”不能这么用,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么用(乱用)哈哈哈
这一章的结尾真带劲,我夸我自己哈哈哈
第44章 梦魇
时亭州颤抖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踉跄着扑上去,不顾自己跪在血泊里,满身都沾着血。他颤抖着捧起顾风祁的脸, “……你……你这是怎么了?”
顾风祁不说话,薄唇开合,送出微弱的气息。
“你说句话……你告诉我, 你怎么了啊?”时亭州俯身, 侧耳凑到顾风祁唇边,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顾风祁开口, 刚想要说什么,突然又是一朵血花在他的胸□□开。
时亭州跪在地上,无能为力, 心神具碎。
时亭州猛然睁开眼睛, 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咚”一下撞上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