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夜。
  岑嘉肚子不舒服起来上洗手间,发现大姨妈造访了,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洗漱台下的抽屉里,宋绍淮已经提前帮她准备好了卫生巾,是她惯用的牌子。
  岑嘉想起第一次来生理期时,她慌慌张张无所适从,家里只有宋爸,她不知道怎么办,抽了很多卫生纸垫着,后来还是宋绍淮放学回来发现的,手把手教她怎么用,告诉她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用害怕。
  那是她来宋家的第三年,母亲车祸尚未苏醒,父亲的抚恤金全用来交母亲的医疗费了,毫无剩余,她常常惶恐,害怕宋爸或宋绍淮赶她走,害怕流落街头,总是小心谨慎。
  宋晖粗枝大叶,很难发现小姑娘的心思,唯有宋绍淮默默关注,一点点打消她的顾虑。
  从洗手间出来,岑嘉遇上了出来倒水的宋绍淮,微微惊讶:“哥,你怎么还没睡?”
  “不是很困。”话虽这么说,但宋绍淮眼下明显有疲惫之意。
  岑嘉想起晚饭时,他助理送来的一大摞文件,“是公司的事情?很棘手吗?”
  “不是。”宋绍淮从来不让她操心这些,倒完水便回房,还不忘提醒她,“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岑嘉回到房间躺下,翻了两次身后,她又爬了起来,径直走到宋绍淮房门口,门也不敲,直接推开。
  合上文件,关掉电脑,将人从书桌前拽起,直接摁倒在床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快睡觉,你不怕猝死,我怕,到时候宋爸问起来,我怎么解释?说你为了给我做花雕醉蟹,翘了半天班,然后半夜工作累死的?”
  宋绍淮失笑:“夸张了。”
  “哪夸张了?二点了。”岑嘉举起他的手机让他看时间,看完直接替他关灯,完全没得商量。
  但熄灯之后半晌,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宋绍淮看着床前模糊的轮廓,半开玩笑:“怎么?还得盯着我睡?
  岑嘉没说话。
  宋绍淮不知她怎么了,刚起身想开灯,腰间忽得一紧,他被抱住了。
  足足一分钟,他才想起要将人推开。
  岑嘉抱得更紧了,仿佛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松手。
  情绪传递到宋绍淮身上,犹豫再三,还是抬手轻轻圈住了她:“怎么了?”
  岑嘉将脸完全埋在他胸前,黑暗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声纠缠,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出声,声音发闷发颤。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第2章 十年
  岑嘉十岁时,父亲为救人牺牲了,母亲伤心过度,开车走神发生了意外,医生说她很难再醒过来了。
  岑嘉到底还是个孩子,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亲戚们视她为累赘,没人愿意抚养,踢皮球踢了近半年。
  “可算有冤大头肯接走她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岑嘉听着几个叔伯议论。
  第二天,真的有人来接她了。
  那天天气很好,温暖又明媚,她的行李箱一早就立在了门外,身后的屋内,全是解脱后的嬉笑声。
  彼时岑嘉不懂,她已足够听话,吃的也不多,为何个个都厌烦她?
  当然,再长大一些后她就明白了,听不听话不重要,吃得多不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身上,他们无利可图。
  宋晖到时,岑嘉已经在石阶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了,她低着头,盯着自己布满灰尘的鞋面,不敢抬头看人。
  “你就是嘉嘉吧。”一见面,宋晖就送了她一只玩具熊。
  岑嘉只看不接,宋晖当她不喜欢:“没关系,等回了江市叔叔在带你买新的。”
  岑嘉想解释,她喜欢的,但只要到她手上了,很快就会被抢走,所以她不敢接。
  离开前,宋晖在同叔伯道别,姑姑家五岁的妹妹跑来告诉她:“我妈说了,你是被买去做童养媳的,伺候人家的傻儿子,再帮傻儿子生傻儿子。”
  明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已知道什么是幸灾乐祸,说完还不忘做个鬼脸,大笑着跑开了。
  岑嘉吓得不轻,哭了一路。
  宋晖安慰了一路:“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爸爸的战友,我们关系很好的。”
  岑嘉哭得更凶了,直到宋晖拿出了他和岑父的合照。
  岑父身姿笔挺,站在树荫下,透过镜头的目光,仿佛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轻声唤道:“爸爸……”
  下车后,岑嘉抽抽搭搭地跟在宋晖身后,楼道口台阶上的少年,一身微光,徐风中扬起的衣角,同飘过的梧桐叶卷绕。
  “这是我儿子宋绍淮。”
  第一眼,即便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也很难淡忘,尽管此刻岑嘉什么都不懂。
  宋晖还在同她介绍:“他比你大五岁,以后我不在,他会照顾你,你要愿意就喊他哥哥,要不愿意就和我一样,喊他臭小子。”
  说到“臭小子”三个字时,面前的少年眉心淡淡一皱,但没吭声。
  岑嘉知道,没人愿意被这么称呼,而且五岁的孩子都能欺负她,心理阴影难以磨灭,她怕宋晖不在的时候,这人将她连人带东西丢出去,所以她只能抹掉泪,乖乖巧巧喊他:“哥哥。”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
  伸手接过,岑嘉再看向他时,他已经错开目光接过了宋晖手里的行李箱。
  岑嘉默默不吭声,跟在最后,直到迈进大门,听到宋晖说:“嘉嘉,要去看看你的房间吗?”
  岑嘉意外:“我的?房间?”
  宋绍淮在最前,已经提着她的行李推开了房门。
  朝南向,温温暖暖,充满了果香,比她原来的还大一些。
  岑嘉光顾着看,没注意行李箱被放平,宋绍淮已经蹲下要帮她收拾了。
  回身看到,她吓了一跳:“我我我,我自己可以。”
  她怕他,不仅是因为被欺负久了,也因为他不苟言笑的神情。
  宋晖在客厅喊人:“臭小子,再出来炒两个菜。”
  房门一关上,岑嘉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就目前而言,比她预期的要好不少。
  她的行李很少,但凡是值钱些或者好看些的裙子饰品,都已经被姐姐妹妹们搜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有些已经不合身了,但没人想过要给她买,毕竟已经是白养着她的了。
  午饭很丰盛,全是宋绍淮做的,岑嘉看着满满一桌菜再次意外,毕竟他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宋晖热情地招呼她:“尝尝,这臭小子厨艺很好的。”
  岑嘉点头,但始终不敢动筷子,即便是宋晖夹给她的,她也不敢吃。
  直到宋绍淮夹了一块肉片,她才跟着吃了一口,之后宋绍淮夹了根青菜,她也跟着吃了口青菜。
  宋绍淮大抵是看出了什么,每道菜都吃了一口,岑嘉这才放心,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吃起来。
  不怪她多心,亲戚家的孩子往她饭菜里倒盐巴那是常事,过分的还倒过尿。
  碗里的小山一直没矮下去过,吃到最后,肚子滚圆,这是她半年来吃的最安稳的一顿饭了,一个不小心,吃撑了。
  她主动要洗碗,这也算是她学会的生存技能之一了,但被宋晖拦住了:“你当心碗碎了。”
  岑嘉以为宋晖心疼碗,努力保证:“不会的,我会很小心的,不会打碎的。”
  宋绍淮替宋晖解释:“会划破手。”
  岑嘉有一瞬间失神,被欺压久了,有时候真的很难分出别人的善意。
  周一,宋绍淮去上学,她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好,暂时上不了只能留在家里,宋晖也没去上班,请假在家里陪她。
  昨天一天安然无恙度过,再加上面无表情的宋绍淮不在,岑嘉没那么紧张了,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防住了宋绍淮,没防住宋晖。
  中午,宋晖兴冲冲地下厨给她做饭,三菜一汤,像模像样,极具迷惑性。
  岑嘉一口下去,险些吐出来,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成年人,还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她都要以为这人是故意的。
  怎么能难吃成这样?
  岑嘉勉为其难吃了半碗,再盯着吃得喷香的宋晖,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味觉出了问题。
  偷偷又尝了一口,好吧,出问题的不是她。
  但味道难吃还是其次,可怕的是,吃完不到一个小时,岑嘉就开始上吐下泻。
  宋晖着急忙慌地抱起她就送医院,结果出门时不小心将她头磕在门框上了。
  岑嘉哭的力气都没有,额头那点破皮的疼痛很快就被腹痛掩盖过去了。
  抽血检查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确诊是食物中毒后,岑嘉终于打上了点滴。
  护士贴完固定胶带,又核对完剩下的吊瓶,就同宋晖交代:“家属注意点,孩子血管细,不好扎。”
  “是是,我会小心的。”才说完,宋晖一屁股下去坐到了输液管,针头被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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