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秦长老听到这话,忍不住蹙眉,悄悄瞪一眼陈忝。
  “谢师弟,你这个小弟子,似乎缺些管教啊,怎能如此当众戏弄同门师兄?照天衍的规矩,可是要进惩戒堂领罚思过的。”
  若是方才,沐扶云只一个人在,对秦长老的话,自然心如止水,可如今,有谢寒衣在,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小心眼起来了,总不愿意让别人欺负,哪怕是逞口舌之快也不行。
  “秦师伯误会了,我不是在戏弄陈师兄,而是在向大家证明,方才的灵火,就是我自己生出来的。我的火,不但能将陈师兄的剑熔断,还能将陈师兄的衣物都烧尽,却不损他肌肤半分。”
  她昂着头,高声向秦长老解释。
  “秦长老不修丹道,亦不曾研习过炼器,才会觉得此事太难,非一个金丹期修士能做到的。可实则这并非什么难事,弟子不才,根基薄弱,比不上其他同门的丹田充盈、灵力浑厚,唯有一点,自觉也算有几分天赋,便是对灵力的控制。”
  其他人经她这一提醒,忽然想起了先前的情形。
  第一个被她打败的蔡毫仕愣了愣,也顾不上先前对沐扶云的厌恶和不满,喃喃道:“哦,难怪她会隔空对招。”
  众人皆耳聪目明,听见了他的话,纷纷赞同。
  那些有幸受过谢寒衣那次指点的弟子们,更是频频点头。
  “当初谢师叔授课时,就曾说过,若学会控制收束,哪怕不够强大,也能做到强者能做到的事。”
  “看来,沐扶云果然得了泠山道君的真传。”
  “扶云根基薄弱,但擅控制收束,便能越级,战胜境界更高的对手。”
  “泠山道君不愧为天下第一剑,见解、修为,皆非旁人可比拟。”
  甚至有专程赶来观战的外门弟子中,都有一人高声喊:“沐师姐很厉害,我们经她的指点,剑术都大有长进!”
  一时间,有不少人都交口赞叹谢寒衣与沐扶云这对师徒,引得秦长老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秦师兄,若还觉此事难以服众,不妨请掌门师兄亲自前来,以宗门的规矩,再度核验一番。”谢寒衣对上秦长老的目光,淡淡道,“只是,我竟不知,多年修炼,师兄境界已至合体,怎会连我徒儿究竟有没有用非常手段,都看不出来?”
  平淡的语气,问出的却是如此尖锐的话语。偏偏谢寒衣面目清冷,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两样,由他说出来,半点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秦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师徒二人,一个说他只会剑术,不通旁道,一个说他空有修为,却无眼力,一唱一和,倒是配合无间。
  “师弟说笑了,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弟子,行事与你如出一辙。”他皮笑肉不笑地想要将方才的事糊弄过去,“罢了,既然师弟坚持,此事并未违反规矩,那我不再追究就是了。”
  说着,冲陈忝嫌恶地瞪一眼,挥手道:“还愣着做什么?要赢满十场,方能通过,你一场未胜,还不快去别处对战!”
  陈忝知晓师尊是在给他机会脱身,赶紧唯唯诺诺应一声,转身就要下台。
  教习亦看了看两位长老,重新宣布沐扶云为本场胜者。
  赢满十场,她也已完成了今日的比试。
  可她并不想让陈忝离开。
  原本被熔断斩落的残剑剑身落在地上,被沐扶云拾起,在手中细细观察。
  “咦,这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轻轻一句,以为热闹已散的众人没有留意,只有还关心沐扶云的几位同窗听到了。
  “什么东西?”肖彦好奇地凑上去,看到了剑身里的东西,也跟着“咦”一声。
  那是一根细细的,墨绿色的剑芯,看不见首尾,但瞧这走势,应当是贯穿了剑身首尾的。
  怪就怪在这儿,寻常的剑,内里总有一根剑芯,让修士用剑时,将灵力灌注其中,形成剑意。宗门发的剑,剑芯是用普通黄铜所制,而名家所制之剑,则以更名贵的材料加入其中。
  但陈忝的这把剑,却有两剑芯,一根是金制的,另一根,便是这墨绿色的,看起来是某种草植的根茎。
  “这是——”徐怀岩是洞仙峰弟子,识得一些灵植,很快便有了猜测,“千乌藤?千乌藤只是寻常草药,常作辅料用在丹药中,实际并无太多用处啊。”
  沐扶云摇摇头:“你再看看,不是千乌藤。”
  徐怀岩蹙眉,看了半晌,也没认出来,却是谢寒衣道了声“是赤乌藤,有毒,少量不易察觉,只会致人迟缓,过量可致人昏迷。”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如止水,却足够让许多人听见。
  “竟然有毒!”
  “剑身之中,用这等草植做甚?!”
  “这才是真正的违规吧!”
  “难怪与他比试的那些师兄师姐,总是会一不小心就慢了一步,被他抢到先机!”
  “我原来还以为是陈师兄剑术高超,才屡战屡胜!”
  “方才沐扶云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陈忝才从一位弟子身上抢了件道袍披在身上,还未待离开,就被揭穿了秘密,一时脸色惨白,僵硬地扭头看向秦长老,盼着他能再度出手帮自己一把。
  可是,没等秦长老有机会开口,谢寒衣已经先发话了。
  “比试中用毒,坏了宗门比试的规矩,此事,便交由惩戒堂按照规矩处置吧。”
  说着,转头望向秦长老。
  “如此,也免了秦师兄自己处置时,太过心痛难过。秦师兄素来最顾全大局,定会从重责罚。如此,既能减轻些弟子所受的处罚,亦能让秦师兄少些心痛难过。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人人都知他在说反话,人人心中都在叫好。
  秦长老恨极了谢寒衣,偏此时不能发作,只能忍着气,狠狠瞪一眼陈忝,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师不曾教出过你这等手脚不干净的孽徒来!你自去惩戒堂领罚!”
  说罢,还嫌不解气,一掀手掌,打出一道劲风,将陈忝掀翻在地。
  陈忝本就只披了件道袍,被这一掀,更加衣袍凌乱,难以蔽体,灰头土脸的模样如过街老鼠一般,连滚带爬地离开试炼场。
  一场闹剧,在众人的高声议论中收场。
  弘盈等人赶紧上来问:“扶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剑里动手脚了?”
  沐扶云先是点头,又是摇头:“起初也没多想,但他割开我衣物的那几剑,让我有些异样的感觉。我素来体弱,对这些毒物十分敏感,再加上开战前,弘盈着重提过他的剑,我这才起了疑心。”
  是弘盈那句未完的“他的剑”,让她心生警惕。
  “原来如此,那时我方要说,他剑法不算凌厉,却十分刁钻,总是会莫名让对手跟不上,只是碍于时间紧迫,遂没能说完,幸好你仔细,没被他得逞!”弘盈拍着胸口道。
  俞岑看见一旁一直没走,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站在沐扶云身后不远处,看着她被大家围在中间的谢寒衣,悄悄冲大家使眼色。
  大家心领神会,又说了两句“恭喜”,便一同扶着展瑶,先离开了试炼场,去为她疗伤。
  留下沐扶云一个人回到谢寒衣的身边,想要恢复成平日里对师尊敬重的样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亲昵。
  “师尊每次都来得这样及时。”她仰着头,冲他笑得灿烂,身上被划破的道袍,早在方才,就已被谢寒衣施术修补好了,唯有发丝还是凌乱的。
  额头边垂落的发丝随风舞动,让她整张脸显得灵动不已,与方才的面无表情、平静无波形成鲜明对比。
  “为师是在该来的时候来。”谢寒衣的脸上也忍不住隐现一丝淡淡的笑,修长的指尖抬起,轻柔地捻起她颊边一缕发丝,替她别在耳后。
  指尖无意中自她脸颊上擦过,触感若有似无,稍纵即逝,却让她神色一怔,莫名感到颊边的肌肤微微发热。
  “我、是弟子惭愧,总是让师尊无法放心,时不时劳动师尊……”
  她心中莫名跟着翻滚起来,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就这么囫囵地开口。
  好在,谢寒衣没再做什么,只是微笑道:“这本也是我应当为你做的。平日我对你教导甚少,总也要尽一尽师尊的责任。我知你比试绝不会输,实力亦有长足的进步。只是有些事,不是眼下的你能处理的。旁人有师尊撑腰,我的徒儿自然也要有。”
  今日的比试,他虽未过问,方才在泠山泽却一直自水镜中看着这儿的情况。
  比试的输赢,他信她能做到,也不会是受人欺负,所以,才等比试结束,见她被为难时,才珊珊赶来。
  沐扶云笑了:“我就知道,师尊是明白我的。”
  师徒二人相对而笑,虽还在试炼场附近,周遭却莫名生出一种独有的氛围,将他们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不远处,一直默默看着的楚烨神情僵了僵,慢慢低下头,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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