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宋星河被刺得薄唇紧抿,想反驳点什么,却忍不住侧头看向沐扶云,想知晓她是什么反应。
  沐扶云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毫无反应,更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他暂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莫名有些失望。
  楚烨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魔君此来,可要去后堂看一看月儿?”
  提到沐扶月,苍焱点头:“自然要去。”
  听他这般回答,楚烨便明白,他果然知晓沐扶月的那缕神魂和养魂术的事,遂道:“魔君还不知道吧?月儿如今已能借着灵力,短暂地幻化成人形了,方才,她还同我和宋师弟说起想见一见魔君呢。”
  苍焱知晓养魂术的秘密,自然也明白,要将沐扶月供养至能幻化成形的程度,需要多久,又需要耗费多少鲜血和灵力。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沐扶云。
  知道她千真万确一直在供养着沐扶云,心里那股一直以来的对她的淡漠和不在乎,好像又少了许多。
  “看来你确实没骗我。”
  他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此处,前往后堂。
  剩下楚烨和宋星河二人,谁也没跟上去。
  “你们两个,”沐扶云临走之前,看见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问,“不跟上去看看?今日不怕他把沐扶月的心思分走了?”
  换做从前,这二人尚且彼此之间要明争暗斗一番,更何况此刻还有苍焱这个劲敌。
  宋星河迅速看一眼楚烨,趁他开口之前先发制人:“我不擅长应付人,还是让大师兄过去更为妥当。”
  楚烨对上他急于撇开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回应:“月儿不是那样的人。”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说得宋星河莫名觉得脸热,仿佛是他错了,错将沐扶月当作见异思迁之人。
  沐扶云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想跟去便不跟去,何必都这么急着找借口?像沐扶月那样善良的人,总不会给你们的。”
  说完,她转身出了便殿,打算御剑回泠山泽。
  “你去哪儿?”宋星河赶紧跟上,绕到她的身边质问。
  “当然是要回去。”沐扶云已经控制着剑浮在半空中,闻言蹙眉,侧头瞥他一眼。
  这话实在和方才苍焱问出的如出一辙,她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事?”
  宋星河被她的不耐烦堵得胸口发闷,又生气又难过,连忙深呼吸几下,最后豁出去面子,问出心里最想问的话。
  “沐扶云,你以后不再需要山溟居的寒潭了吗?”
  “也许还要用那么两三次吧。”沐扶云跳上剑身,扬一扬手中的漆盒,“现在有这个。”
  宋星河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悄悄收紧,只觉得有什么一直被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化成了碎片。
  沐扶云不理会他的反应,回答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半的雪仍未停,她划开雪夜的天幕,在璀璨的星光下,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便殿、归藏殿,乃至浮日峰,都被渐渐抛在身后,眼看已至密林,离泠山泽越来越近,腰间的玉牌亮了亮。
  沐扶云没停,一边御剑继续前行,一边抽出玉牌看了一眼。
  是楚烨发来的讯息。
  “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这个“他”,自然是指苍焱。
  她没有隐瞒的意思,坦坦荡荡回过去。
  “当然是和答应你的一样。”
  左不过是用自己能供养沐扶月这一点作为筹码罢了。
  那边没再回复。
  很快便进入泠山泽,重回湖边的那块空地上。
  方才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言乱语的几人已经抱在一起睡着了,其他人更是早就不省人事。
  展瑶已不再练剑,而是一个人坐在光滑的巨石上,打坐入定。
  沐扶云自剑上跳下来,用灵力给几盏长明灯加了一把火,使周遭的空气更暖一些,不至于冻着这些已昏睡过去的同窗们。
  一张张坐榻都已被他们占满了,她便干脆回洞府去了。
  经过谢寒衣的屋子时,意外的没有看到料想中禁闭的门和半掩的窗。
  长廊边,站着一道洁白的身影,被廊檐上垂下来的灯映在地上,拉得越发修长,竟是不知何时已从屋中出来的谢寒衣。
  “师尊?”
  沐扶云在他身后停下脚步,试探着轻轻唤一声。
  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温和回应,这一次,谢寒衣站在原地没动,挺直高大的脊背对着她,忽然有了一种严肃的距离。
  “你方才去哪儿了?”
  沐扶云一愣,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用力盯着他的后背,好似想透过他的身躯,直接看到他的表情一般。
  如果感觉没有出错,师尊这是……生气了?
  第77章 依赖
  “徒儿方才去了浮日峰……”
  沐扶云迟疑着,小心地回答,有些摸不准谢寒衣为何突然生气了。
  “去那儿做什么?”
  谢寒衣仍旧没有回身,语气亦是如方才一样,透着严肃。
  沐扶云眨眨眼,面对第一次如此严肃的师尊,自然不会欺瞒,遂如实答:“徒儿去见了魔尊,魔尊自魔域而来,给徒儿送来了魔域圣草。”
  说着,她将那只漆盒自芥子袋中取出,呈到身前。
  谢寒衣总算转过身来,垂眸看一眼那只漆盒,神色并未有所缓和。
  “你先前被他掳走的事,难道已忘了?”
  沐扶云一愣,慢慢反应过来,原来师尊生气的是她贸然去见了曾经将自己掳走的人。
  “徒儿不敢忘。”她将漆盒收起来,“只是先前已与魔君说清楚了,看在姐姐的份上,
  他不会再为难我,请师尊放心。况且,这里是天衍,有师尊在的地方,没什么好怕的。”
  最后那一句,是她下意识添上的,才说完,自己就愣住了。
  一直独来独往、天不怕地不怕的沐扶云,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对谢寒衣生出了这么深的依赖了吗?
  谢寒衣亦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本来有些严肃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后,蓦地松了下来。
  “为师自会尽力护着你,”他伸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有些无奈道,“可你自己也要警惕才是。还有你那个姐姐——”
  这是他第一次在沐扶云面前提到沐扶月,眉头不禁重新皱起。
  “与她有关的人和事,尽量离远一些,不要参与。”
  沐扶云也是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要让她远离沐扶月的话,不是觉得她不配当沐扶月的妹妹,也不是觉得她给沐扶月丢脸了。
  “师尊为何这么说?”
  谢寒衣顿了顿,看她一眼,慢慢道:“为师知道,宗门上下,定有不少人会拿你和她放在一起比较。她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必在许多弟子心中地位不俗,于你而言,这不是好事,亦无需理会。”
  除此之外,他心中亦有几分对沐扶月下意识的不喜,但身为师长,自不能如此偏颇,更何况,那人还是沐扶云的亲姐姐。
  这些,他不想对沐扶云说。
  沐扶云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多谢师尊的教诲,我……从来没有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内心强大如她,的确从来没有把别人无谓的嘲讽、鄙视放在心里过。
  可越是如此,她反而越能体会到原书中的那个沐扶云的痛苦。
  一辈子活在亲姐姐的阴影里,好不容易走入别人的眼帘,也是因为被别人选中,要成为亲姐姐神魂的容器。
  换做大多数人,面对这样的人生,都会感到失望吧。
  甚至换成当年那个才入玉涯山,还未体会修炼之苦,还未足够强大,就要先感受来自外界的种种恶意,是否还能成为后来的那个她呢?
  她不知道,只能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拥有强大内心的成熟修士。
  “你明白就好。”谢寒衣轻轻点头,眼底浮现温和的笑意。
  其实,他也一直不知要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师尊。
  他从踏入天衍开始,就一直是小师弟,是师尊最照顾的那一个,也是进阶最快的那一个,后来成为仙门长老,头上亦有了“天下第一剑”这样的名号。
  这么多年来,空有“长辈”的身份,却从来没有真的当过一天“长辈”。
  幸好,他还记得当年师尊是如何待他的,如今自己当了师尊,亦能学上几分。
  沐扶云仰头望着他,不知怎的,就感到心中那股一直被深深埋藏的温情和依赖被大大激发出来。
  “师尊,我……”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刚开口,就哽住了,唯有泛红的眼眶显示出内心的百感交集。
  一直黑白分明的眼眸蒙着水光,染了淡淡的红,谢寒衣垂眸凝视着她,不禁伸出指尖,轻轻落在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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