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徒儿明白。”说起补阵的宋星河,楚烨心里想起的却是沐扶云。
  他顿了顿,将这个恼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挥去。
  “师尊,若真伤及神识——伤得很严重,支离破碎,是否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齐元白眸光一动,看了楚烨一眼,缓缓道:“依常理,的确如此。神识支离破碎,肉身自然也近乎湮灭,修士至此,便已算是陨落了。”
  楚烨听出了端倪,赶忙问:“师尊的意思是,并非希望全无?”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譬如那树,种子埋入土壤,给足雨露养料,便能长成参天巨树。人,修士,亦是万物之一,神识便是种子。唯一的不同,便是神识的复原,还需别的依托。”
  齐元白说着,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向楚烨:“此乃逆天之事,为世间伦常所不容,听闻,唯有西沙极地的魔修才会使用这样的手段。烨儿,你怎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来了?”
  楚烨连忙低下头,不敢与齐元白对视:“徒儿只是听师尊方才提起神识受损,一时好奇。想来这样的手段,在如今的魔界应当也不大能见到了吧。”
  “是啊,如今的魔君苍焱与过去几位魔君不同,并非嗜杀作恶之人,魔界在他的治下,与从前大不相同。”说到此处,齐元白的眼里闪过一丝伤痛,“此事,也有月儿的一份功劳,只可惜……若她还在,该有多好……”
  细算起来,魔君苍焱统领魔界才不过十年。
  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修士,因一身半人半魔的血脉,为正派修士所唾弃,差点一命呜呼。
  幸好被当时才从家乡奔赴天衍宗求学问道的沐扶月所救,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师尊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若师妹还在,看到师尊如此,定也会因此伤心。”
  楚烨表面上安慰着齐元白,内心却有了别的计较。
  神识需要的“别的依托”,到底是什么呢?
  第17章 道君
  沐扶云继续着白日阅读典籍,夜里到水潭边与冰剑对招的日子。
  那天夜里,楚烨历雷劫,差点抗不过去,最后被掌门所救的事,很快传遍了宗门上下。
  内门弟子们为表关心,先后往溪照阁中探望过。
  外门弟子们更多的则是受到了震撼。
  对于修为还停留在炼气后期、筑基前期的他们来说,金丹后期已十分强大,有许多修士,费尽心力,苦苦修炼数十年,才能到达这样的境界。
  而就是修炼之路一帆风顺的楚烨,也差点在这道坎上被绊住。
  他们这些才将将踏入仙门的弟子,还有什么理由不发奋努力呢?
  况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要文试了。
  天字班凡弟子一百六十三名,经此一试,将淘汰八十三名弟子,余下的八十名弟子,进入武试,角逐内门弟子的名额。
  尽管甲班的弟子们大多十分自信,随着日子的临近,也不免紧张起来。
  负责出题的吴教习说了,文试范围不局限于这三四年里讲解过的典籍,凡在藏书阁一层,对外门弟子开放的典籍,都有可能涉及。
  如此一来,从前时常出现在沐扶云耳边的议论、嘲讽声也少了大半,恰好让她得了几日清闲工夫。
  整个天字班的氛围就这样一日比一日严肃,除了像展瑶这样,的确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将藏书阁一层的书全部翻看过的少数几人之外,大多数人都自觉对许多教习们未提过的典籍十分生疏。
  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书籍的海洋中一般,日夜埋头苦读。
  沐扶云不住在青庐,只在白日见识到这样的情景。
  听徐怀岩说,有的弟子就连睡梦中都在背诵典籍,一旦发现有记不起来的地方,立刻惊醒翻开,反复诵读,直到记住了,才肯再次入睡。
  徐怀岩被这种氛围感染,跟着没日没夜地投入书海。同时,却不忘了提醒沐扶云,仍旧要以先前列下的书单为主。
  沐扶云深以为然,将他那张书单上的典籍都翻过两遍后,一字一句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方继续看其他典籍。
  这期间,除了翻阅典籍,沐扶云又分别到溪照阁和山溟居去了一回。
  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也算被沐扶云救了,楚烨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冷言冷语,只是从头至尾绷着脸,仿佛打定主意不多话。
  唯有结束的时候,不咸不淡地交代:“吴教习虽同你们说,凡一层的典籍都有考校的可能,但凡事总有主次,三年多的求学问道,与外头的散修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有师长们的指点。”
  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究其内涵,其实与徐怀岩的意思一样,都是要沐扶云别像其他基础扎实的弟子一般什么典籍都看,仍旧要抓住最紧要的那几本。
  沐扶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道谢,更没有一点欢喜的样子。
  她想,以楚烨的自负,大约将这样的提醒当作是对她上次把宋星河叫来替他挡雷的感谢了。
  没得到她半点反应,楚烨沉默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却没再说什么。
  至于宋星河,则又给了沐扶云一瓶固元补气丹。
  这一次,他倒没再刻意解释一番,只是说这是还上次那一枚固元丹的,同时恶狠狠地警告她,别妄图在文试上也耍不该有的心机。
  沐扶云懒得与他争辩,将瓷瓶交给他后,便离开了。
  那片人迹罕至的水泽边,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位白衣前辈。
  他仍是满身凛冽霜雪之气,仿佛才从寒冰中破出一般,与人世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细算起来,已有整整一个月未见过他了。
  沐扶云猜,他大约每半个月才会出关一次。
  她无意探查他的私事,只在发现他的存在后,停下有一次与冰剑的对招,足尖点着水中的石块,落在他的面前,抱拳行礼,奉上一罐莲子糖。
  “前辈见谅,荷塘中莲子渐少,晚辈便采了些来,晒干做成莲子糖。”
  他接过罐子,倒没直接收起来,而是取了一颗,送入口中尝了尝。
  甜脆的糖浆,薄而均匀,沿着不那么平整规则的莲子表面严丝合缝地包裹着。
  单就这份手艺,哪怕是练了多年的手艺人,也不见得能将熬糖浆的火候控制得这样好,足见她对灵力控制的精准。
  “你的剑法进步不少。”
  回想起方才看到她出招时的流畅与精准,比一个月前的样子已经好了许多。
  一个月前,他能看得出来,她刚学不久,全无半点实战经验。
  而现在,她若说自己已在外门学了两年,他也是信的。
  这一个月,他虽没亲自来,却知道她每日都送莲子来,每日都与冰剑对招。
  “多亏前辈的指点,晚辈才能略有进益。”得到夸奖,沐扶云自然觉得高兴,同时不忘感谢白衣修士的帮助。
  她隐隐看得出来,这位前辈留下的冰剑,与外门的教习,甚至是楚烨、宋星河的剑法都略有不同。
  尽管看起来招式有九成相似,但在剑意上,多了灵活的变式和潇洒自如的平滑,更能体现出“风伴流云”这四字的要义。
  可见这位前辈在剑道上的造诣之高深。
  白衣修士看着她被水花打湿的衣袍,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冷淡的面容间仿佛有春风拂过,骤然温和。
  他早就看出来了,她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处的这片水泽,是泠山泽与浮日峰相交之处,更没认出他就是泠山泽的主人,常年闭关不出的天衍第一剑,泠山道君谢寒衣。
  她甚至没有自报姓名,连想要被前辈大能记住的意思都没有。
  他却能认出她。
  当年,被掌门师兄带回宗门的那个小姑娘,与这一个生得有七分相似。
  他记性极好,尽管这么多年来,也只远远见过那小姑娘数次,却记得十分清楚,她那稚嫩的眼眸中,盛满了掩饰不住的,对强者的渴望和向往,这一点,也与眼前的这一个一样。
  可是,他就是对师兄收下的那位女弟子生不出喜爱之意。而眼前的这个,对自己的欲求毫不遮掩,坦坦荡荡,反倒让他有几分赞赏。
  “你已进步不凡,不必太过急切,要想再有突破,仍需稳固根基,这几日不妨暂缓练剑,以调息运气、稳定境界为主。”
  沐扶云想了想,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她的进阶,靠的是楚烨用纯火灵力强行打通经脉得来的,眼下才过去一个多月,已隐隐又有再上一阶的预感了。
  进阶是好事,但若太快,则很可能因根基不稳而半途崩溃。尤其她的这一副身体本就薄弱,不是从前在玉涯山上天赋异禀的自己。
  谢寒衣见她如此听话,一点没有怀疑,也已不觉诧异了,将冰剑重新沉入水中后,便挥袖离去,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才是八月,气候尚炎热,哪怕身在山中,也该只稍有寒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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