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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一直在寻他,就想问个明白,论个清楚。可裴绰,你偏偏杀了他!”
  “有些债,是该本人来讨的。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怀晴痛斥道:“你以为你替我了结恩怨了?笑话!我更想从九泉下揪出他的魂灵,问个一清二楚!”
  裴绰不语,双目通红地看向她,欲言又止。
  怀晴很快又恢复雪原般的寂然平静:“下一间。”
  仿若方才的陈词激烈,只是一个幻梦。
  裴绰按下刻有第二十八星宿的青砖,整扇星云图缓缓拉开,其间三间草屋,均挂着红灯笼,两侧栽有青厥,从岩砖的缝隙中冒出来,生机勃然。
  竟有一道清泉从石缝中流出,怪不得这密道中时有水滴的声音。
  小桥流水人家,端的一个世外桃源。
  茅屋不大,最中央的是堂屋,东厢房是卧房,西侧是书房。
  怀晴耳力颇佳,屋内有一起伏平缓的呼吸声,像是有人长睡于此。她满腹狐疑
  ,完全躲在裴绰身后:“进去看看。”
  屋内陈设与一般农家别无二致,除了没有农具并织布机。
  怀晴押着裴绰,直入寝屋,便见一个四十余岁的清隽男子躺于床榻,面色惨白,仿佛从未置于阳光之下。
  “他是谁?裴绰,你搞什么鬼?”
  怀晴声音洪亮,却也没吵醒那男子,只见那男子清瘦得只剩皮包骨,愁眉紧锁,似陷入梦魇,嘴里喃喃低语。
  裴绰一瞬不错地望向男子:“他中毒了。”
  “什么毒?”怀晴问。
  “此毒,名唤沉烟。”
  怀晴一愣。她身上亦带此毒。
  月暗云霄,星沉烟水。
  “沉烟”之毒,是暗云山庄的秘制毒药。所有刺客、杀手、随臣身上均有此毒。此毒无解,唯有每半年向暗云山庄讨要半枚续命丹,方可活命。
  若无续命丹,不出一月,便命丧黄泉。就连医术独步天下的红灯,历年呕心沥血,也未能研制出解药。
  鬼公子便是用“沉烟”控制了所有大晋旧臣的命脉,使其继续追随于他。无有人敢不从。
  这男子是暗云山庄的人?
  怀晴走近,伸手摸了摸男子的经脉,并无半点练功痕迹,心脉俱损,“沉烟”之毒沁入五脏,药石罔治。
  如今,不过是珍贵药材将养着的一具“活尸”。
  倏然,怀晴的手一凝。
  视线落在男子左手紧握着的玉兰金钗。
  凤钗金亮,玉如凝脂。那是怀晴两年前送给慕宁的生辰礼。
  “分花拂柳”四人均是孤儿,谁都不知晓自己出生于何时。
  那一日,任务归来,四人饮酒言欢,刚巧江南酒楼有一商贩包下了所有雅间,给刚三岁的女儿过生辰。竹影叹了一句:“真羡慕她,知道自己生辰几何……”
  慕宁是四人中年龄最大的,笑意盈盈道:“我们更好,咱们可以挑个黄道吉日,当成自己生辰,岂不更有福气?”
  一番言语大慰人心。四人均是振奋,便约定好了一日,四人生辰一模一样。那一日,互送生辰礼。怀晴收到了竹影送的湖笔,慕宁收到的便是这玉兰金钗。
  那时,慕宁笑道:“若放到寻常人家,都可以给我算作添妆啦!这么贵重……”
  竹影则促狭地看向怀晴:“你这丫头,想要姐夫了直说!快叫我一声姐夫,不就如你愿了?”
  “竹影,你风流到慕姐姐身上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怀晴显然不想给竹影面子,果然,竹影气得七窍生烟:“小爷我是京城里独有的风流贵公子,你敢说我癞蛤蟆!”
  那日,慕宁云鬓斜插金钗,模样煞是好看。
  怀晴从未想过,那日的欢愉,永远留在两年前。很快,慕宁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谁?”怀晴声音颤抖,双眸通红,灯火摇曳间手勒银丝,仿若取命的白无常。
  这时,男子梦魇中的低语逐渐清晰,“慕宁……宁宁……”
  他在唤慕宁的名字。
  “他是谁?快说!”怀晴捏住裴绰的下巴,向上一抬。
  许是太过用力,裴绰嘴角渗出鲜血,一片猩红落入她月白的指尖,显得妖娆至极。
  裴绰眸光闪过刹那的沉痛。
  四目相对,他再也不是玄女庙那个清正的少年。
  她亦不再是天真的孩童。
  十五年的光阴划过两人清亮的眸底,酝酿成不可言说的黑白分明。
  瞳仁映着神色复杂的彼此。
  裴绰喉结微滚:“他是陆九龄。”
  昭明太子的恩师,前朝重臣,陆九龄。
  慕宁一直寻而不得的人。
  屋内,烛影重重,暗香浮动。
  鼻尖扑入诡异的奇香。怀晴眸光一暗:“裴绰,你使诈!”
  她想要用力勒紧银丝,却连一点力气也无。
  黑暗吞没视野的刹那,怀晴忽然失却了所有重量,如风卷残叶、飘然落下。
  剧痛未至——有人破风而来,凌空截住了这捧枯叶。
  第39章 六礼初行七魄已散1
  湖光潋滟,杨柳依依。
  与从前不同的是,枝头满挂红绡做成的牡丹花样。十里红灯笼,从荔园直到朱雀南街,满城红妆。
  市井百姓最爱凑热闹,坊间茶肆都在流传这桩盛事。
  “听说裴阁老终于要娶妻了,娶的还是之前卖身葬父的苦命女子,竟不是高门贵女!”
  “他都三十了吧?可怜小姑娘了,嫁给年纪这么大的风流鬼!”
  “光外室都十几房了呢,还都放在一个园子里……啧啧!”
  “少说浑话,小心被姓裴的抓去!永安坊封禁,不就把玄女庙的所有修士都抓走了么?”
  “抓谁不好?偏偏抓玄女庙的住持修士?他怕是要不得好死啦!”
  话到此处,茶肆更是热火朝天。
  望晴阁,则比平时繁忙许多。抚秋前后张罗,早已将望晴阁里里外外重新修整一新,芜夏则每日坐在床前,陪怀晴说话。
  怀晴斜倚着鸳鸯绣枕,一层一层剥下紫色的葡萄皮,便已没了力气。自从密室那日中了奇香,怀晴全身瘫软,别说用刀了,连剥个葡萄皮,都是练习好多天的结果。
  裴绰这厮——那日后,他从未来见过他。
  怀晴愤恨地咽下葡萄,蹙眉道:“明日便大婚了,怎么还不见大人?”
  芜夏不知底细,笑开了花,促狭道:“夫人,你这是想我们爷了?大婚前见新郎官,甚是不吉利。”
  怀晴沉吟片刻,眼波儿柔媚,指挥丫鬟们将春帐上的帘子放下:“去把你们公子爷叫来,我隔着帘子与他说话。”
  芜夏这才正经道:“连日来,公子爷政务繁多,都在外院歇着呢!不曾宿在内宅。”
  一番折腾下来,怀晴也觉得全身盗汗,累得摊在榻上,运气调息,半点内力也不听使唤。
  她竟这般被裴绰暗算了!
  不过密室之行,倒也并非无所获。她获悉陆九龄的存在,还有慕宁的踪迹。
  怀晴长叹一口气:“荣仁堂的红灯姑娘,还没回来么?”
  “没呢,随大公子去清凉山玄女庙了。”芜夏笑盈盈道:“不过,已托人去清凉山给红灯姑娘送信,她明日一定来观礼。眼下,指不定在路上呢。”
  怀晴想了想,附耳在芜夏耳边说了几句,“这般回话,你公子爷定来看我。”
  芜夏脸上绯红一片,羞答答道:“唉……这事儿给闹的!”
  ……
  红纱帐,鸳鸯闺。
  隔着红绡春帘,怀晴抬眼,便能看见春帐下挂着的安神香囊,摇摇晃晃。
  少倾,一个兰芝玉树的玄衣身影停在春帐外。他隔着红纱注视着她起伏的曲线,最后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
  “你说,你已有了身子?”
  裴绰挑开红纱,正对上那双潋滟无双的桃花眼。
  “书房那一夜,”怀晴柔声道:“爷醉酒纵情,怕是忘了?”
  “那夫人该请的是大夫,而非我。”裴绰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可不敢请这荔园的大夫,谁知又会给我下什么香儿、什么药的?”怀晴委屈地咬着下唇,显得楚楚可怜,“与我有些缘分的红灯姑娘又不在,实在没有信得过的人。”
  “你信得过我?”
  “信不过。”怀晴摸着肚子,仰头蓄了点泪意,看得人心一颤:“可你总归是我孩子的父亲,你那么爱慧宝,对我们的孩子,总归会有一丝怜爱吧!”
  “我们的孩子?”
  裴绰眸子掠过明亮的光彩,好似流星划过夜空。
  怀晴撑起身子,半跪于床帐上,个头只抵过裴绰的肩头。
  她伸出前臂,一双如玉似雪的胳膊从中衣中划出,绕在裴绰颈后。裴绰的脸逼近她的脸,鼻尖对着鼻尖。少女的暖香霎时笼罩着他。
  裴绰抿着嘴,似乎还在等怀晴说什么话。
  怀晴却一言不发,一瞬不错地审视着裴绰的唇,顷刻间,忽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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