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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沈公子说的对,我曾经自以为是的替天行道,不过是感动自我的表演。说不定,不止一个沈言,还有更多无辜的人,死于我的刀下。”
  “这种刀尖断是非的生活,我真的过够了……”
  沈磐突然发狂般,要从铁网中挣扎而出,“少假惺惺的,你跟昭明太子一个模样!他信誓旦旦放我们旧臣归隐,转头就设计虐杀!”
  “这些年,离开暗云山庄的旧臣,有几个全须全尾地活着的?”
  沈磐的怒吼如同针扎一般,刺痛怀晴的耳膜。
  “魏氏对不起天下人,更对不起我们这些忠臣!”
  “你们姓魏的怎么不去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渣滓!我要让你魏氏一个不留!”
  怀晴想说什么,却也无力开口,只觉裴绰紧紧抱着她,站了起来。
  耳侧是裴绰的胸膛,头顶传来他愠怒的声音:“沈磐,你就在此,度此残生吧。”
  因着柳叶刀刀气凌厉,伤了怀晴肺腑,双眼逐渐模糊。
  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机关门落下。接着,再也听不到沈磐的咒骂声。
  眼前之景越来越摇晃,最终怀晴陷入黑暗中,却听裴绰沙哑的声音仿若在忍耐着苦痛:“故人重逢,却是冤亲债主。妍妍,你必是伤了神,才未注意到,方才中了毒吧。”
  “恩恩怨怨,循环往复。人们说往日不可追,可从前种种,你受的苦,又如何清算?妍妍,你想要的自由,我会给你。”
  怀晴想张口说话,却连话也说不了。
  她双眼只看得清一点光晕和暗影,几乎失明。
  噗的一声,似乎裴绰吐了一口血。
  怀晴嘴唇微张,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身子猛的下坠。
  似乎裴绰跌倒了,因为怀晴感觉到身子忽地倾斜了一下。
  裴绰也中毒了?
  能听到怀晴的心声一般,裴绰低声道:“嗯,我也中沈磐的毒了。”
  “你因刀痕,毒素渗入得更快。”
  他半蹲着,眸子无神地望着前方绵延不尽的机关门,叹道:“一时走不出这密室,只能等江流来。”
  盲哑之毒,暂不可解。两人在黑暗中用掌心丈量着彼此。
  怀晴只觉得脸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珍重地捧着,听到裴绰喟叹的声音:“如今我们五劳七伤之情形,跟十五年前,差不了多少。”
  “妍妍,你真是没良心。”
  “同样是破庙相守,你为何只记得沈磐?”
  “为何不记得我?”
  怀晴的心飞旋起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毫无着落。
  她想张嘴问个清清楚楚,却听裴绰的声音也逐渐结巴起来。
  “罢了……妍妍……你那时比,比慧宝……还小呢,不记事尚还罢了……怎么连兔子,也不喜欢了呢?”
  裴绰不知道,她曾一刀一刀杀死过多少只兔子,毛茸茸的兔皮又是如何被她生剥下来的。
  后来,她光看到兔子的红眼睛,都想吐上一回。
  但她开不了口,也没必要说。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裴绰冰凉的指尖忽然摸索着,从她腰间往上游走,直到摸到她的下巴,顿了顿,道:“我问……你点头即可。”
  感受到指尖下压的力度,是怀晴点头了。
  裴绰轻轻笑了,道:“嗯……鬼公子告诉你,你是晋阳公主,却不愿唤你的名字,是,或不是?”
  怀晴点头,只觉裴绰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更用力了些。
  裴绰声音更冷了些:“果然如此……五年前,大周皇帝容钧暴毙……是暗云山庄派你去杀的么?”
  怀晴想起那夜宫廷夜宴,灯火盈盈,她递给容钧一杯清茶。
  容钧笑着一饮而尽,隔日成祖薨逝,幼帝登基,裴绰成了托孤大臣。
  这些事情她本不该与裴绰说,可他身上藏着太多谜团,耳目众多,不说也无用。
  沉吟些许,怀晴点了点头。
  明显的,随着怀晴点头的动作,裴绰的指尖僵住了,似乎难以负荷这一点头。
  掌心颤抖着从下巴游至眉眼,温柔地抚慰着她。
  裴绰藏着什么话,在犹豫着是否跟她说。
  怀晴没由来地心慌,急切地想知道裴绰为何这般问,又为何不再说话。
  她便反手摸着他的手腕,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攀援。
  然后,她触碰到裴绰柔软湿润的唇,示意他有话快说。
  裴绰愣住了。
  他艰难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静。
  怀晴心慌得厉害,此刻只想知道他继续说出真相,又无法开口要求。
  索性凑上前去,用她的唇贴上他的,咬他唇角。
  初时,裴绰身子微僵,仿佛被那突如其来的碰触,钉在原地。
  只能任由她毫无章法地沿着他的面庞摸索。
  紧接着,一股兰麝的气息将怀晴彻底笼罩。
  裴绰双唇轻启,却未吐露半个字,只以舌尖巧妙勾缠住她的唇齿。
  直到这一刻,怀晴方才反应过来——
  倘若不结束这吻,裴绰断然不会开口。
  第34章 玄室里忽窥前尘因3
  青砖渗出的潮气从脚底爬上脊柱。
  怀晴嗅到裴绰襟前兰麝的气息里裹着铁锈味。
  黑暗像浸透陈年血渍的绉纱,层层缠住二人交握的指尖。
  裴绰的唇在颤抖。
  唇如同浸了冷泉的镇纸,沉沉压着她的。
  耳畔沉寂无声,唯有彼此的呼吸,如同像清晨的马蹄碾过早春的薄雪。
  这不是怀晴与裴绰第一次耳鬓厮磨。多日前为了给他下毒做戏几番,可没有哪一次,如今夜这般,百转千回。
  他好像在试诉说什么,然而话语如同春雪,薄薄的一层,早就被太阳晒得一干二净。
  怀晴抚着玄袍上错落的蹙金线,没由来生出了这般错觉——裴绰一如
  风雪夜无家可归的孩童,将她当做最后的烛火。她若是推开他,便是有些残忍。
  残忍?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这错觉从何而来,忽地,他松开了她,只是握着她的手。
  怀晴知道他的盲哑之毒终于深入肺腑,亦不能开口。
  四目虽不能见,怀晴仰头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暗影,罩住她。
  彼此眼风儿似穿堂的燕子,打了个旋儿,终究是缠在一处分,拆不开。
  她无法问,他亦不能言。
  怀晴有些着急,用指尖在他掌心里写字,可他掌心微微发汗,缭乱的笔法,终究让人猜不出她写的什么字。
  裴绰与她十指紧扣,不让她再写。
  过了一会儿,怀晴只觉手指的束缚突然松了,耳边响起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裴绰似乎在地上摸着什么。
  怀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有个高大的黑影轮廓,匍匐在地,沿着墙壁搜寻着什么。
  黑影越来越小,突然黑影站起身,快步走来,也许是怕绊住怀晴,等走近了才半蹲下来。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怀晴明显地感觉到裴绰松了一口气。
  怀晴还未想清楚裴绰在搞什么名堂,嘴里被塞入一块东西,腥臊异味扑鼻,入喉苦涩难当,嘴唇又被裴绰用手堵住。
  下巴被他那么一抬,只得咽下,随后胸中翻江倒海,汗出如浆。
  哇的一声,腥臊味直冲脑门,怀晴侧身呕吐不止,眼泪簌簌落下,半日才消停,怀晴只觉双腿发软,脑袋却越来越清明,视物也越来越清晰。
  眼前的黑影变成了清隽的模样,左眼眼尾淡色的柳叶状疤痕,凤目狭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待看清吐出的东西,粒粒黄豆大小,黑乎乎硬邦邦的。怀晴曾在荒野山洞中看见过此物,是蝙蝠的粪便。
  有病吧?
  她试着张口痛骂裴绰两句,只能从喉咙里蹦出几个低沉破碎的声音。
  裴绰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又指了指两人眼睛,怀晴才明白,是这蝙蝠粪治好解了盲毒。
  怀晴模糊记起红灯曾收集过蝙蝠粪,称其为夜明砂。其状恶心,却不失为一味明目良药。
  裴绰手指前方,怀晴顺着手势环顾四周,才发现机关门内别有洞天,比裴府的园子还大。
  四壁画着九重天宫,传说中玄女娘娘的居住之地,星子如同棋盘一般镌刻在四壁。怀晴只觉衣袖被裴绰一拉,两人径直走到第一层天宫的画面下。
  他伸手敲击西南方向的星子,三下之后,墙壁灰尘簌簌落下,竟生生从画面中开凿出了一个小门,端的又是一个幽深狭小的密室,药草味道扑鼻而来。
  踏入小门后,是一排排金丝楠木药柜,堆放着各类药材,墙角放着一个水缸。
  裴绰如入无人之境,挑了几剂沙参、桔梗并干草,又搜出一个陶盅,舀水烧火,动作一气呵成。
  药香四溢,四处潮得厉害,壁上水渍莹莹亮亮地流下来,成线串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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