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鸦雀无声。
肖采贞在长公主面前、皇宫之内开始摆主人的架子,狂妄至极,没人给她捧场,毕竟,肖与澄就算要为妹妹撑腰,也管不到女眷头上来。
还有人不吭声,暗暗等着看裴昭樱的反应。
裴昭樱抽了抽嘴角,感慨肖采贞真是一个蠢得流油的草包。
估计是肖与澄称雄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她提醒道:
“肖姑娘说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最应感谢的是陛下知人善用。这里是宫中,肖姑娘还是克制些言行为妙,否则连累兄长让陛下一并不喜,岂非你之过错?”
今时不同往日了。
裴珩听从了肖泊的建议,广开恩科,知人善用,破格提拔年轻士人,使得贤才不必给世家递交投名状,日复一日地逢迎磋磨,便能到适宜的位置上大放光彩。
而且,肖泊顶着千钧重的压力了却了陈年大案要案,肃清官场,一下子给腾出来了不少重要职位,官场上下大换血,忠于帝王的声音终于在多年乱世中占据了上风。
裴珩有助力,便有了自信,哪怕有一日要和肖与澄真刀真枪的撕破脸,他也拥有底牌,不会瑟缩畏惧了。
裴昭樱用帕子护住口鼻,示意侍女把她推远些,免得肖采贞又想出了恶毒的鬼点子害到了她。
她又劝告道:
“肖姑娘,上次见面,孤还叫了你一声‘肖县主’呢,但愿禁足反省,对你来说有所裨益。”
在庆功宴上提被褫夺县主、禁足之事,与打脸何异。
裴昭樱倒是觉得只是这个程度,算是便宜杀人凶手了。
宴席即将开始,她冷冷地命人带她去预先设好的座次附近,想到差点中毒而死,在夏日里生生出了一层冷汗。一个面容姣好年岁尚轻的姑娘,如何能对无冤无仇的人下毒手的!
裴昭樱想到,她只是和肖家兄妹在公务的场合短暂地打照面,相处不深,而肖泊在肖家的深宅大院中和这对豺狼似的兄妹生活了二十余年……
裴昭樱心疼得组织不出来语言,回到了肖泊身边,紧紧扣着他的手不松开。
十指相交,裴昭樱带着肖泊的手,用手心贴抵着她的下巴,感受着肖泊的存在和温度,也不怕别人看了会笑话了。
这么好的人,好得不像是会真实存在于这个世间。
裴昭樱很怕不好好地抓着他,风一吹,肖泊便像雾气一样消散无形了。
她很不会安慰人,用这种方式,让肖泊感受着她,她也感受着肖泊,两个人牢牢地在世上谁也不离开谁。
“怎么了?有人出言不逊冒犯你了?”
裴昭樱摇头嘟囔:
“才没有。哪有人敢冒犯我。我是不想,有什么人让你过得不好,叫你心里头难过……”
“我不难过的,我只会为我在乎的人伤心。我不在乎的人,对我好与不好,都不会让我有所波动,更谈不上伤害了。”
裴昭樱明知故问:
“那谁能伤得到肖泊大人啊?”
肖泊全了她的意图,她想听的情话,他一应会说与她听。
肖泊给她调整白玉簪子,知道裴昭樱最讨厌牵扯到头皮的生疼,稍微将簪子簪松了些,借机俯身低吟:
“当然是阿樱啊……所以阿樱要对我好,不能叫我伤心。”
呵气如兰。
吐息不轻不重地刺激裴昭樱的耳垂。
裴昭樱无话,将脑袋抵靠在丈夫腰间。
有年少大胆的女子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肖泊夫妇,心生羡慕,恍然晓得了,再冷淡孤傲的男子,在心爱的人面前,也会甘心俯首帖耳,春风化雨。
这么俊美无双的男子,不能成为自己的夫婿,多少让人心生遗憾。
但,是被长公主收入囊中的人,由不得旁人去竞争了,大家多是暗暗艳羡着。
肖与澄望着那对玲珑璧人,凭空升腾起了怨恨、不甘……不是怨裴昭樱大张旗鼓地在他的庆功宴上抢风头,拿皇家威势压他一头,而是让他觉得,本该在他手上被娇养宠溺的宝物被旁人夺了去,他生生失去了一件独一无二的妙物。
肖泊,抢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妻子,还敢出来招摇过市!
肖与澄控制不住滋生的怒气,“咔嚓”一声,手中的茶盏竟然被他捏碎了。
滚烫的茶水漏在手上,他皮糙肉厚的没感到疼痛,神态自若地让宫人给他换了盏茶。
要是黄铜酒爵,也会被他攥变形的。
“主公……”薛粲划过不好的预感,担心地肖与澄擦拭着身上的茶渍,递过去不安的眼神。
“小事一桩,军师不必介怀。”
话虽如此,薛粲的直觉告诉他,肖与澄从淮阳回来后,变了很多。
肖与澄是豪放张扬的,若非皇室在头上压制,定然是能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一代英雄,所到之处,豪强、望族无不被他折服,按以往的情形,肖与澄该是对酒当歌恣意笑谈才对,甚至是去压皇家威风,而非郁郁坐着,不苟言笑。
问题出在哪儿?
薛粲急得无心宴饮,最后顺着肖与澄的目光望见了国色芳华的长公主,“咯噔”感知到了某种情愫,不知是福是祸。
临近开宴,裴珩才与太后到场,接受百官恭贺,从容落座。
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少年帝王脱胎换骨,有大权在握沉着冷静的气度,令肖与澄不适地皱眉,他原想迅速控制皇帝的,看来这个打算无法顺利实现。
裴珩在御书房时,听到宫人来禀,长公主携驸马接受赞誉,揽了群臣对肖与澄的恭维,目的达成,裴珩大感快慰。
“众位爱卿,不必执虚礼,能有大司空这般豪杰,是社稷大幸。”裴珩讲了些虚情假意的场面话,带头给肖与澄敬酒。
肖与澄面不改色地应了,一饮而尽。
谁料裴珩很快话头一转,夸赞起了别人:
“近日,驸马兢兢业业办案,克己奉公,一锅端了朝廷蛀虫,真乃为国尽忠的良辰!驸马在大理寺的官位做到头了,看来,不日朕要给驸马封侯赐爵了!肖家,果然满门忠烈,有你们‘二肖’在,朕很是放心。”
由此,众人心里有了谱,皇帝名义上是给大司空庆功,实际还是玩弄制衡之术,“二肖”并立,牵制住肖与澄的权势兵权罢了。
僵硬了一瞬,裴昭樱和肖泊对望一眼,携手谢恩。
裴昭樱晓得,这不是裴珩在抬举肖泊,是扶持起肖泊让他对抗肖与澄罢了。
那往后,肖泊还要受到多少肖与澄一党的攻讦为难?
裴昭樱在肖泊面前小心掩饰着酸楚,肖泊答应过她,会想到法子激流勇退和她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她信他,眼下的水深火热一定只是暂时的,可她忍不住心里嘀咕着埋怨裴珩。
何苦要将她和她的丈夫全部拖下水?
她受了抬举供奉,就该被他们利用榨干每一滴骨血吗?
她想要一点真实的温暖,只有肖泊能给,皇帝母子,每次在她渴盼温情之时,只会奉上虚伪的鳄鱼的眼泪,就算有一天她为了保护裴珩而死,他们也只会庆幸死的不是裴珩吧?会为她心疼流下一滴真情实感的泪珠吗?
小时候,裴珩明明那么可爱的……看着有病弱的气息,四肢瘦弱纤细,脸颊圆滚滚的,同样是宫廷里没被留意到的旁支孩子,受了下人苛待,所以眸中总包裹着小鹿一般的惊恐。
以前裴昭樱和裴珩碰头的机会不多,每次见了,都要教裴珩几招强身健体的功夫,或者带他爬树锻炼身体,希望他能长得壮实些,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再受人保护。
长大了,裴珩被推上帝位……母子联合,于裴昭樱待嫁时期,联手在她养身体的汤药中下了阻滞血脉运行的良药。
裴昭樱悲凉地闭上了双目,不想看到裴珩玩弄权术时脸上盛着何种表情。
恩义错付,她现下唯一的热源,是肖泊的手心。
肖泊掐了掐她的手,眨了眨眼。
第46章 永远不要离开他
裴昭樱明白,肖泊的意思是,总有一日,他们不会再被尔虞我诈的争斗裹挟。
肖泊会给她带来真正的自由。
于是,无视掉人群各怀心思的审视观察,裴昭樱带着他们交握的手晃呀晃,扬起最纯粹无害的笑脸,弯着眉眼,眸光晶莹灿烂得仿佛容纳了一整个生机勃发的夏日。
“夫君,孤想吃那道熟醉虾。”
她大大方方地使唤肖泊,口吻粘腻,语调婉转。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次,不是在肖泊想尽办法诱导她开口叫“夫君”才吐出的这个最亲密的称呼……当众,那么自然地,开口唤夫君。
肖泊被惊到,脑袋里有成堆的火药瞬间爆炸,轰碎了他的理智。
他腕子一抖,差点没拿住象牙箸。
耳朵不敢相信,所以他迷迷糊糊得连裴昭樱说话的内容都没记得住,注意力全被前头那道称呼略夺去了,显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