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待你那样好,你怎么连个身孕都怀不上,你可对得起他?”
  “我如何就对不起世子了?”姜姝反唇相讥,“自嫁进信阳侯府,我就悉心照料世子,白日里陪他用膳解闷,晚间热的满身是汗,我依旧衣不解带的守在他身边照料他。
  母亲,便是您,在夏日的时候,受得了不开窗不用冰鉴的闷热吗?”
  姜姝站起身,把陆长易的遮羞布揭开,陆长易既想要她的命,她又为何要顾及他的体面:“母亲,您当我为何一直怀不上身孕,因为世子根本就不能行夫妻房事。他行不了房事,我又如何怀得上身孕。”
  姜氏在说什么,在说什么,赵氏的脑子里乱纷纷的,像是搅了一锅浆糊。她的儿子不行,姜氏怎么能说她的儿子不行,怎么能侮辱她的儿子。
  赵氏额头上的青筋突兀的暴起来,她死死盯着姜姝,咬牙切齿道:“你闭嘴,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既已开了头,姜姝就不可能半途而废,她接着道:“世子病了那么久,身子早就不成了,我为了维护他的体面,宁愿冒着被您休弃回娘家的风险,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待世子已算仁至义尽,世子又是怎么对我的,为了一已之私,他竟想让我给他陪葬。”
  “母亲,您也是女子,设身而处,如果父亲以同样的方式待您,您会如何?”
  赵氏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一心怜惜她病逝的儿子,而姜姝就是侮辱她儿子的罪魁祸首,姜姝若是把易儿不能行房的事说出去,易儿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来人,来人。”赵氏急了,“把姜氏绑起来,把她给我……”
  说到这儿,赵氏的脑海中忽得浮现出姜姝跑到火海中搭救她的那一幕,四周都是烈火,空气灼热滚烫,姜姝提着菜刀,身上沾着鲜血冲到了火海中。
  为了救她,姜姝险些丢掉性命,直到现在,姜姝的膝头还留着被火灼烧后的疤痕。
  陆长易是赵氏的命根子,赵氏不想辜负他,可姜姝、姜姝……
  赵氏像是泄了气,她颓然地仰靠到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对姜姝道:“你失足滑了胎,需卧榻静养,以后再不许踏足宴西堂一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姜姝倒抽一口气,紧握在一起的手指不自觉伸展开来。
  她之所以敢说出心中所想,无非是笃定了陆长稽会给她兜底,她没想到赵氏会轻轻把此事揭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赵氏,原想再说些什么,可瞧着赵氏那副怏怏的样子,终是没有开口,默不作声退到了门外。
  果不其然,只见程栾正侯在门口,她知道但凡赵氏露出发落她的苗头,程栾当即就会到屋内去。
  程栾是程用的亲兄弟,被行刺那一夜,程用死在了刺客手中,陆长稽厚葬了程用,把身手远不及程用的程栾调到了他身边。
  程家家门不显,家中总得有一个人随侍在首辅身边,才不至于凋落。
  程栾身手平平,脑瓜子却转得飞快,想到陆长稽对姜姝的感情,自作主张道:“二奶奶,大爷伤得重,厨房炖的鸡汤太过于油腻,总不合他老人家的口味。
  您心思灵巧,不若炖一盅清爽的鸡汤送到迦南院,给大爷补补身子。”
  按理,姜姝合该照料陆长稽,可弟媳和大伯走的太近了难免招人非议,想到陆凛的警告,姜姝不由踌躇起来。
  她踌躇片刻,转而又觉得自己可笑,陆凛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尚且立身不正又凭什么来管束她?
  路是自己走的,若是桎梏在旁人的眼光中,活着还有什么滋味。爱憎分明,知恩图报方是为人处世的大道。
  姜姝把目光投向程栾,温声问道:“程先生,不知大爷的饮食有什么忌讳?”
  程栾也不掩藏,直接道:“大爷饮食清淡,不喜酸。”
  不喜酸?
  姜姝睁大眼睛,她记得和陆长稽一同用餐时,陆长稽每次都会点一道蜜煎梅子汤,便是用点心,也要用味道偏酸的梅子桂花糕,姜姝只当她和陆长稽口味相近,可陆长稽怎得就不喜酸呢?
  难不成那梅子汤是特地为她……
  难以名状的感觉从体内升腾起来,心里酸酸甜甜,百感交集,脸颊渐渐泛起热意。
  秋风扑面而来,姜姝兀得冷静下来,她不仅和陆长稽有着天壤之别,还是陆长稽的弟媳,他最是端方,又怎么会对她生出不该有的遐思呢?
  即便他待她与旁人不同,他们这样的关系,又怎么能……
  他待她好,她能做的也无非是真心回报他而已。
  手指不自觉紧握成拳,姜姝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她对程栾道:“既知晓了大爷的口味,我定会好生给他老人家炖汤,只盼着大爷的身子能早些好起来。”
  姜姝精细,无论女红还是饭食,都要尽力做到最好。
  红泥火炉燃着文火,瓷盅咕嘟作响,姜姝在厨房守了足足两个时辰,吊出来的汤汁醇美鲜香,远远的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
  月上柳梢头,繁星缀满天际,姜姝拎着鸡汤踏进迦南院。
  迦南院开阔,又比旁的院子安静,在寂静的夜里,姜姝甚至能听到脚步的回声。
  一样的月夜,一样的气氛,在青阳观发生的旖旎之事浮现在脑海中。
  陆长稽坚实的胸1膛,滚烫的体温,大的骇人的……
  画面越来越不可描述,姜姝收回思绪,抬手在脸颊上拍了几下,颤着手推开房门。
  “大伯!”她轻轻唤了一声。
  屋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应。
  姜姝走到拔步床前,隔着纱帐又唤了一声大伯,依旧没有声响。
  她把食盒放到一侧,伸手掀开纱帐,只见陆长稽双目紧闭,脸色潮红,额角隐约沁出细细的汗珠。
  姜姝头皮一紧,把手探到陆长稽的额头上,触手滚烫,竟发起了高热。
  受伤时发热最是危险,一个不慎便会丧命。
  姜姝心急如焚,她猛然站起身,欲要唤大夫,忽见陆长稽翻了个身,薄唇轻启,低声喃喃:“姝儿、姝儿……”
  那声音温柔缠绵,百转千回,绝不是大伯唤弟媳的语气。
  嗡……
  大脑陷入一片空白,思绪也混乱起来,姜姝僵立在原地,怔怔地盯着陆长稽,眸中浮光万千。
  夜沉沉,乌云笼在天际,把月光尽数遮住。
  姜姝站在屋内,心弦一点一点上紧,把以往的点滴串联到一起,不禁寒从心头起。
  因着陆长稽待她太好,她几欲忘了他是如何杀伐决断,如何踩着政敌的尸骨登上高位的。
  他心思缜密,智多近妖,若不是他默许,她又如何爬得上他的榻,如何……
  手指不自觉握紧,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是她的大伯,他如何能对她起见不得人的心思,可反过来思忖,即便她是迫于无奈,却也上了他的榻……
  他不清白,她又如何不是在浊浪中滚了好几番。
  思绪混乱,绞成一团乱麻,姜姝捏了捏额角,再不敢在屋内久留,大声唤来大夫,逃也似的离开了迦南院。
  姜姝虽离开了迦南院,心却惴惴的,夜间醒了好几次,所幸没有听到迦南院传来的消息,这样的关口,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天还未亮姜姝就起了身,原想到院内散步,只见珠儿拿着一封帖子进了门,帖子是姜容写的,说是想要和林允之回门。
  因着姜文焕病逝,姜家乱成了一锅粥,姜姝忙的脚不沾地,看到帖子才想起至今尚未给姜容办一个体面的回门宴。
  新人成婚,姑爷总归得到岳丈家认认门,才算全了礼节。
  姜家没有主母,姜姝就得挑起主母的大梁,她收拾一番,乘马车出了门子。
  林姨娘没有操持过庶务,也不懂待客的礼节,便到厨房亲自做了一道姜容喜欢的五红江米糕。
  时间掐的准,厨房刚把热菜炒上,林家的马车就到了。
  姜容新婚,林姨娘多日未见过姜容,恨不得当即就迎到大门口,瞧一瞧自己的幼女过的好不好。
  可惜,她是妾,不能见客,她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上前,嗫嗫地站到侧旁。
  “姨娘!”姜彬的声音乍然响起,他含笑看了林姨娘一眼,温声道,“父亲母亲去了,您现在是家里唯一的长辈,您也到外面迎一迎三姐姐罢!”
  姜彬年纪虽小,却是姜家唯一的男丁,他尊林姨娘一声长辈,林姨娘便无需再以下人的身份自居了。
  林姨娘喜从心来,向姜彬道了一声谢,她到底不敢越过姜彬,亦步亦趋的跟在姜彬身后,和众人一起迎到大门口。
  姜容新婚,按理回门的时候该穿得喜庆一些,可父母双双去世,她不好着艳色衣衫,便穿了一件栀子色缂丝大袖衫,料子极华贵,姜容的面色却和那料子不大相称,流露出淡淡的疲倦之色。
  不仅林姨娘,姜姝也有些担忧,可当着林允之的面不好多言,只强颜欢笑把一对新人迎到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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