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穿过狭窄的街巷,马车行至姜宅,文太太携着林太太进了门。
  一个是刑部侍郎的母亲,一个是五城兵马司的夫人,姜家何曾来过这等贵客,杨氏一时慌了神,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文太太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笑盈盈道:“太太小心些个,没得摔坏了身子,到时候难受的可是您自己个儿。”
  杨氏讪讪:“家里来了贵客,一时太过于高兴,倒是在夫人面前失仪了。”
  说完话,才发现文太太身后的侍女捧着好几个托盘,上面皆是珠宝珊瑚之类的值钱物件,明晃晃的,简直要晃花人的眼。
  杨氏爱财,看到那些财物愈加殷勤,忙把文太太与林太太迎进门。
  文太太先与杨氏寒暄了一番,而后才道:“我有一个不成器的侄子,今年二十又一,现下在刑部任侍郎,人品清正,身边干干净净,莫说侍妾便连通房都是没有的。”
  “哎,只可惜他命途不济,先前的夫人因病仙去,留下了一子一女。偌大的家业,总得有人支应,我们便想着为他张罗一位新妇。”
  听话听音,话说到这儿,杨氏便什么都明白了,文太太这是想为林侍郎纳彩。
  杨氏倒是听说过林允之的家世,林允之这一代只他一个男丁,家业未曾分割,十分富庶,可惜,林允之克妻,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又哪里敢把自己的心肝儿嫁给他。
  林家若想求取姜然那是门都没有的,若是想娶姜容,只要聘礼给的阔气些,便什么都好商量。
  即便姜容被克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只要能留下聘礼补贴家用就成。
  这亲事倒是很好,可杨氏有自己的私心,若是痛痛快快把姜容嫁出去,她以后就少了挟制姜姝的筹码,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踌躇归踌躇,想到她对姜姝的承诺,就有些心虚。她已然答应了姜姝不再拿姜容的亲事做筏子,姜姝有信阳侯府做靠山,即便她身为姜姝的嫡母,也不敢轻易和姜姝翻脸。
  再者,姜姝已经给姜然牵搭了一个富贵郎子,她成全姜容也不是不可以。
  杨氏含糊的笑了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文太太和林太太用茶。
  文太太喝了一口茶,而后把目光投向寡嫂,她已经把台子搭好了,林太太只要上台走一圈便能完事,偏偏林太太像是事不关己,只顾着喝茶,压根不理会文太太。
  文太太没法子,只能接着应酬:“贵府的三小姐秀外慧中、人品贵重,我和家嫂都十分钟意,若是姜太太能瞧得上我家允哥儿,我们便能成全一对璧人呐。”
  打蛇打七寸,文太太见多识广,一眼就能瞧出杨氏贪财的本质,她接着道:“允哥儿这孩子愚笨了些,所幸家里略有薄产,倒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他起先娶妻的时候备了一千两聘礼,三小姐年纪小,合该娇宠着,允之若能攀上三小姐,聘礼和之前相比定会只多不少。”
  姜容作为庶女,在娘家的吃穿用度加起来都超不过一百两纹银,文太太一开口就是给一千两聘礼,两厢一对比,杨氏就赚大发了。
  杨氏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矜持的,她扬起下巴慢悠悠说道:“林侍郎是百里挑一的好郎子,只他的命格实在是有些特殊。
  三姐儿虽不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我待她和二姐儿一般亲厚,这亲事我还得问一问她的意思,免得将来落埋怨。”
  商人重利,杨氏一个商户女,眼中除了金银哪里还能瞧得见旁的事物,文太太知道杨氏是在故意拿乔。
  她笑盈盈道:“太太所言极是,这世上再没有比您更开明的母亲了,容儿能托生到姜家,是她前世修来的造化。”
  被四品诰命夫人恭维的滋味妙不可言,杨氏抿唇一笑,又和文太太寒暄了一会子,才把人送出家门。
  成亲是大事,杨氏不敢私自做主,文太太一离开,她就让人到衙门请姜文焕回家。
  她把上半晌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抬手指向八仙桌上的珍宝:“文太太和林太太初次进门就带了厚礼,显见十分看重三姐儿,姑舅爱重,姐儿嫁过去以后的日子便轻省,定当十分滋润。”
  姜文焕到底还要脸,唯恐旁人指责他为了攀权附贵枉顾女儿的性命,开口说道:“林侍郎克妻,即便林家再富庶显赫,我也不能让容儿冒此大险。”
  做了二十年的夫妻,杨氏又岂会不了解姜文焕的为人,她知道此时的姜文焕需要一把梯子,只要她把梯子递上去,他就会顺着屋檐爬下来。
  她道:“老爷可是正经的读书人,怎得还信起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来了,林侍郎死了两任妻子不假,怪只能怪那两位夫人身子不好,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林侍郎身上!”
  梯子已搭好,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姜文焕捋了捋胡须,低声道:“夫人言之有理,倒是我狭隘了。如此,此事便由夫人做主吧。
  只一点,容儿年纪还小,大婚一定要订在她及笄以后,没得伤身子。”
  再有四个月就是姜容的生辰,杨氏虽爱财如命,四个月的时间却还等得起。她笑着应道:“都听老爷的,老爷既同意这亲事,我便着人到林家回话。”
  姜文焕点点头,提步到后罩房看林姨娘去了。自他得到陆家的庇佑后,到林姨娘房中的次数日益增多,倒是对杨氏冷淡了不少。
  杨氏也不着急,家中唯一的男丁由她所出,她又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林氏再得宠也越不过她去。
  姜容的亲事有了眉目,也不知道姜然那儿如何了,杨氏转身向姜然的寝屋走去。
  姜然倒是好兴致,正拿着青黛对镜描眉,细细的眉毛斜飞入鬓,别有一番风韵。
  杨氏把她手中的青黛抽出来,放到妆匣盒子里,低声问道:“那日宴会你倒是结识的到底是谁家的郎子,这几日怎得也不见你出门子?”
  姜然名声坏了,她的亲事便成了杨氏的心病,杨氏只听姜然说她结识的郎子富贵非常,却并不知道那人到底出自谁家。
  提起这个,姜然十分得意,她抿唇笑了笑,说道:“他倒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过是伯府的世子罢了。”
  老天爷呀,姜然真是好大的口气,他们家不过一个七品文官的门户,能搭上伯府已是天大的福气,更遑论还是世子。
  杨氏瞪着姜然:“你也莫要事事都跟姜姝比高下,姜姝能嫁到信阳侯府,那是祖坟冒了青烟。
  姜家的祖坟葬在老家的小土坡上,能冒一次青烟便顶了天,你可莫要眼高手低,在伯府世子跟前拿乔。”
  姜然把额角的碎发掖到耳后,不
  耐烦道:“女儿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母亲莫要唠叨了。”
  姜然性子鲁莽,嘴巴又快,杨氏唯恐她把事情宣扬出去,低声叮嘱道:“八字还没有一撇,此事你万不可叫旁人知道。”
  “这几日天气好,你多和郑世子见几次面,待时机成熟了,我便让姜姝上门说合,有陆首辅的弟媳出面,郑家总要给几分面子。”
  这简直是对姜然的侮辱,她柳眉倒竖,气咻咻道:“难道我想嫁个伯府世子,还得借姜姝那贱人的势不成?
  母亲且看好了,我定会凭自己的本事嫁到伯府去,伯府的门第虽比不得侯府煊赫,那郑世子好歹身强体健,不知比陆长易中用多少。”
  女儿蠢得无可救药,便连杨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罢了罢了,年轻人总以为感情能撼天动地,却不知道到了家世利益跟前,感情连一根针都及不上。
  当然,杨氏并没有把这个道理说给姜然听,有些道理只有走过弯路以后才能明白。
  她走出房间,对着吴婆子吩咐:“到信阳侯府走一趟,告诉大小姐,林侍郎的母亲到家里纳彩来着,欲要娶三小姐做续弦,我和老爷都觉得这亲事不错,你且去问一问她的意思。”
  姜姝好歹给姜然筹谋了一场,姜然若想嫁到伯府,也少不得姜姝的助力,便是做样子,杨氏也得把姜姝抬得高高的。
  事情都在意料之中,姜姝对吴婆子道:“我是小辈,不好置喙母亲的决定,家中的事情由母亲做主便是。”
  说完话,给吴婆子塞了一把碎银子:“天气热,您回去的时候买一盏冰碗子吃。”
  杨氏指缝严,吴婆子在姜家操劳了五六年,莫说碎银子,便连额外的铜钱儿都没收到过,掂着那银子直向姜姝道谢。
  迦南院内,程用把姜家的境况一五一十禀告给陆长稽:“林侍郎和姜家三小姐订亲了,姜二小姐也时常和开阳伯府的郑世子幽会,二人卿卿我我,甚至还在寺庙的禅房独处过两个时辰,姜二小姐怕是想甩都甩不掉郑世子了。”
  程用一面说话,一面觑着陆长稽的神色,只见陆长稽的眸光越来越冷,像是寒冰一样。
  陆长稽挥挥手,把程用打发下去,他仰躺到罗汉榻上,无声冷笑。姜姝果然好手段,她筹谋的一切都在按她的预料发展,他更加笃定姜姝与他的种种,皆是姜姝有意为之。他在朝廷搅弄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么多年,皆是他在操纵别人,如今他竟让自己的弟媳算计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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