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杨氏伸手在姜然的肩头拍了一下,低声叹道:“你呀你,果真是太年轻了一些,半点城府都没有。
  有些事,母亲得尽快教会你才好,没得你将来嫁到夫家,没有手段,凭白被人拿捏。”
  杨氏拿出一张请帖,放到姜然跟前:“布政使夫人邀我五日后到她家的别苑游玩,到时候姜姝也会去,别苑人多口杂,防范又松,姜姝便是失了清白,也怪不得我。”
  第11章
  红泥小火炉上吊着药罐,汤药的热气四散开来,熏的屋子像个蒸笼。
  姜姝含笑对陆长易道:“这熏药的方子是宫里的温掌院开的,说对身子有益,世子莫要嫌弃汤药的味道难闻,只要能康健起来,吃什么苦楚都值得。”
  陆长易怏怏地点了点头,心里不大乐意,不过终归没有拂姜姝的好意,他伸手拉住姜姝,低声道:“我疲乏的很,你陪在我身边罢!”
  陆长易给了姜姝体面、地位、财富,姜姝能为陆长易做的,却只有陪伴,即便屋子里湿热难耐,却也不会拒绝陆长易的要求,她回握住陆长易的手,柔声道:“世子只管闭目养神,我给您看着时辰。”
  有了姜姝这句话,陆长易才放下心来,他无精打采地仰躺到小火炉旁,任药气熏到身上,一点一点浸入肌理。
  陆长易体寒,守在小火炉旁倒不觉得难耐,姜姝却热得汗流浃背,不过半个时辰,仿佛熬了好几个春秋,衣裳湿得能拧出半碗水。
  她趁着长顺给陆长易擦拭身子,转身到盥室沐浴,浴桶内放着温水,水中兑了玫瑰花露,姜姝舒舒服服的泡在水中,没一会儿身上就盈满了玫瑰花香。
  陆长易性子急,若长时间瞧不见姜姝,便要闹脾气,姜姝换上夏衫,也顾不上晾头发,一面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一面向寝屋行去。
  绕过多宝阁,只见长顺正守在寝屋门口,长顺也瞧见了姜姝,他把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姜姝陆长易已经就寝了。
  姜姝松了一口气,传来轿撵,乘轿进入小凉苑,小凉苑占地较高,院内修有水景,打开窗子的时候,风会把水汽吹到屋内,这样的院子,冬日住着太冷,到了夏日却是绝佳的避暑胜地。
  姜姝畏热,一有空闲就会来小凉苑小憩,她踏到屋内,把四周的窗子尽数打开,舒舒服服仰躺到贵妃榻上,捏起一颗冰镇桑葚放入口中,冰凉沁甜的汁水在口腔爆开,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姜姝复又拿了一颗桑葚,这颗桑葚还未入口,便听房门被人推了开来,只见珠儿风风火火进了屋。
  珠儿掐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才将气息匀了,她凑到姜姝跟前,忿忿道:“四奶奶,我终于寻到您了,您定猜不到我上半晌瞧见了什么?”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也不待姜姝询问,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今日是我小侄的生辰,我特地买了寿桃、红蛋回家给他庆生,我家离信阳侯府太远,我便想着抄近路回去,于是就走了川里街。”
  珠儿性子豁达,哥嫂把她卖给人牙子以后,她虽恨透了哥嫂,却没有波及侄子侄女,逢年过节或者到了侄子侄女的生辰,她总要回家瞧一瞧。
  川里街是汴京有名的贫民街,住在那里的多是酒鬼流民,甚少有正经人家在哪里落户。若不是想抄近路,便是珠儿也不会踏足。
  珠儿用衣袖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掉,接着道:“您猜我在川里街瞧见了谁?我瞧见了杨氏身边的大丫鬟青玉,她头上戴着帷帽,瞧起来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我便悄悄跟到了她身后。”
  “这一跟果然不得了,我见她进了一家赌坊,甩给了一个打手两锭银子,让他们五日后混迹到布政使家的别苑,让他们、让他们对您行奸yin之事,毁掉您的声誉和清白。”
  珠儿越说脸色越沉,沉稳如姜姝也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绣绷子,因着太过于用力,骨节处泛起了微微的白。
  女子的清白大于天,若失了清白,又哪里还能存活于世,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来得痛快。
  杨氏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她生辰宴那日失了颜面,姜姝知道她会行报复之事。
  扣掉林氏的月例银子抑或责骂姜姝,都在姜姝的意料之中,只姜姝万万没想到杨氏会狠辣至此。
  姜姝深吸一口气,手指不由收紧,紫黑色的桑葚汁水溢满掌心,又凉又腻。
  杨氏既想要她的命,便也休要怪她不留情面。
  姜姝看向珠儿,问道:“青玉可交待了行事的时辰?”
  珠儿点点头:“她让那几个无赖于未时五刻到别苑的栾树林行事。”
  珠儿原以为自己算是命途不顺了,可好歹兄嫂没想过要她的命,和姜姝相比,她还算是幸运的那个。
  她心里乱得很,又替姜姝感到不平,义愤填膺道:“小姐,您快些把这事告诉老爷,老爷是您的亲生父亲,定会给您做主。”
  姜姝摇摇头,莫说她没有证据,便是将证据摆到姜文焕面前,姜文焕最多不过斥责杨氏母女一通,外加禁足悔过。这些惩罚又哪里能抵消得了杨氏母女的恶毒用心。
  只有以牙还牙方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姜姝看向珠儿:“你可还记得青玉进的是哪家赌坊,寻的是哪几个打手?”
  珠儿虽笨手笨脚,记性却极好,莫说赌坊,便是那三个打手的样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点点头,回道:“记得,都记得。”
  姜姝把自己手腕上的赤金麻花手镯塞到珠儿手中:“你去买一身和青玉一模一样的衣裳,戴上帷帽,伪装成青玉,到赌坊寻到那三个打手。”
  “就说行事的地方变成了紫薇林,时间提前到未时一刻,届时信阳侯府的二奶奶会穿一身雪青色褙子到林内散步,他们务必得让二奶奶身败名裂、声名狼藉。”
  珠儿思索了半晌,总算明白了姜姝的用意,但心里还有不明之处,她低声问道:“二奶奶为何笃定二小姐会穿雪青色的褙子?”
  姜姝勾唇轻笑:“姜然做梦都想嫁给大伯,只要让人把大伯喜欢雪青色的消息透露给她,并且告诉她大伯会参加布政使夫人家的宴会,她参加宴会时定会穿上雪青色衣衫。”
  虽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姜姝依旧有些心慌,第一次做害人的勾当,她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的,总痛快不了。
  姜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仰躺到贵妃榻上,抬起手,不重不轻地揉捏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阳光像是碎金子,从窗外一直洒到窗内,姜姝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阳光的璀璨,她睁开眼睛,顺着窗子往外瞧。
  只见阳光打在窗外的青竹上,犹如浮光跃金,美得像一副画。但那画却不是单纯的静物画。
  竹丛下放着一个小案几,案几上置着茶具,陆长稽闲闲坐在案几旁,姿态闲散,眼神却锐利的像一把刀子,他凝着姜姝,低声道:“弟妹好手段!”
  第12章
  姜姝一凛,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天灵盖,身体像是被寒冰封住了,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她张张嘴,挣扎了半晌,总算发出了声音:“大伯,我不是平白无故算计自己的手足,实在是事出有因。”
  虽说信阳侯是信阳侯府的主君,但他早已致仕,现下整个信阳
  侯府都仰仗陆长稽过活。
  她想要害人也就罢了,竟还是以陆长稽为诱饵,易地而处,她若是陆长稽,定不会原谅利用他害人的元凶。
  若是陆长稽认为她是心思歹毒之人,对她生出成见,她以后还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姜姝紧张地盯着陆长稽,仔仔细细观察陆长稽的神情,想要探一探陆长稽的心意。
  可惜,陆长稽只说了那一句话,而后就不再言语,他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执着杯盏,慢条斯理品茶。
  他越不说话姜姝心里越紧张,姜姝搓了搓衣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说完以后,陆长稽尤不出声,姜姝窥不透他的想法,百爪挠心,急得险些哭出来,眼角红红的,仿佛傍晚西天上那一抹艳丽的霞。
  姜姝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是杀是刮,总要探出陆长稽的态度才能安心。
  她握紧衣袖,直直看着陆长稽的漆眸,低声道:“或许大伯认为女子当贤淑和顺、温婉善良,但我的生长环境由不得我做一个温顺的人。”
  “我嫡母比不得侯夫人豁达,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连饭食都吃不饱,十三岁之前,我没有穿过新衣,二妹妹不喜欢哪件衣衫,嫡母就会把哪件衣衫赏给我。”
  “我比二妹妹年长两岁,穿上她的衣衫总要露出一截子手腕,到了冬日,我冻得满手是疮,后来我借着给父亲端茶的机会,故意把茶水洒到手上,自那以后我才有合体的衣裳穿。”
  “还有我的亲事,若不是世子冒然登门,识破了嫡母的计谋,现下嫁到信阳侯府的便是我二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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