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长易打小就泡在药罐子里,不举也在意料之中,掌院对长顺道:“咱们太医院几十号太医,当属秦太医最擅男科,小哥儿先回府罢,待众人吃午膳的时候,老夫让秦太医往贵府走一趟。”
陆长易的病症私密,掌院这是要给他保守秘密。长顺不胜感激,把一袋沉甸甸的荷包递到掌院跟前,掌院不差这三瓜两枣,连连拒绝。
过了午时,秦大夫便到了欣春苑,秦太医给陆长易问完脉后,很是沉默了一会儿,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世子脉象虚浮,肾气不足,断不能急于人伦。”
太医有自己的准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把话说死,秦太医提笔写了一个方子,温声对陆长易道:“世子且慢慢调理,半旬之后老夫再来给您诊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世人总能一眼就瞧出旁人的症结,可若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要见到一点希冀,就仿佛已然要成功一样。
听了秦太医的话,陆长易和姜姝都十分高兴,姜姝亲自给陆长易煎了药,正要伺候他喝药,方玉掀开门帘进了屋。
方玉是赵氏拨给姜姝的大丫鬟,训练有素,端得是四平八稳。
方玉躬身向姜姝行了礼,开口说道:“二奶奶,夫人传话过来,道待您操持完明日的宴会,以后便无需再到宴西堂学习管家了。”
方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了姜姝个措手不及。管家理事是宗妇的分内事,她在信阳侯府原就没有威信,若不会管家,以后还怎么立足。
姜姝从未求陆长易做过什么,这次却不由把目光投向陆长易,低声说道:“世子,我出身低微、才疏学浅,并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原想好生学习管家的技艺为母亲分忧,现下母亲却不让我学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要母亲开口,我绝对会改。
世子,您能不能给我说说情,让我继续学习管家的技艺,我是您的妻子,总要外出交际的,日日缩在这院墙内像什么话。”
陆长易定定地瞧着姜姝,神色平静,毫无波澜:“你不要忧心,我明日便去寻母亲给你说情。我身子不好,已然亏待了你,旁的方面总要让称心如意。”
姜姝感动不已,把陆长易扶到拔步床上,给他擦拭完身子以后,才忍着暑夏的热气进入梦乡。
很快就到了十五,信阳侯府大摆宴席,门外的马车足足占了一条街,姜家的马车混迹其中,越发显得寒酸。
姜姝拿着对牌给下人分派活计,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腾出空闲。她招手唤来珠儿,低声问道:“杨氏和姜然可还安分?”
珠儿道:“侯府的席面阔绰,山上跑的、水里游、天上飞的应有尽有,二小姐现下的心思都在席面上,倒是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太太倒是东看西看的,想要跟人交际,奈何旁人瞧不上她的做派,并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
姜姝点点头,却并没有放松警惕:“杨氏今日必然有所图,一定要把她盯紧了。”
珠儿道是,复又行到前厅。
信阳侯府气派非凡,后花园更是遍植奇花异草、远近闻名,女客吃完席以后,由侯夫人引着,前往后花园赏花。
一行人一边散步一边赏景,杨氏和姜然混迹其中,倒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俩。
行到春风亭的时候,丫鬟青玉悄悄闪到杨氏身边,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杨氏勾勾唇角,转而拉住姜然的衣袖轻轻扯动。姜然会意,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这时,赵氏又带
着众人往前走,约莫行了百米,忽听姜然“呀”了一声,姜然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抬手摸向自己的耳朵,低声道:“我的耳坠子不见了,约莫是用膳的时候落到了厢房。”
姜然的左耳上尚戴着一只红珊瑚耳坠,右耳已空空如也。
耳坠子不值什么,但闺阁女子的贴身物品若落到有心人手中,便是大大的不妙。
赵氏原就不喜欢姜家人,得知姜然丢三落四愈发不悦,她撇了撇嘴对姜然道:“你快些回去寻一寻,没得弄丢了,传说风言风语。”
姜然道是,遂沿着来时的路往回折返。
姜然走到后花园门口,一眼就瞧见了侯在一侧的青玉,她压低声音问道:“陆首辅在哪儿?”
青玉伸手指了指一侧的院子:“在碧雪堂的凉亭里看书。”
侯府占地广,府内单造景的院子就有三四座,碧雪堂便是其中之一。因着那院子专门为主子赏景所造,便力求雅致清净,除却清早洒扫,院内并没有丫鬟和小厮。
姜然十分顺利地进了院门,入目是一汪碧湖,湖边有一凉亭,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穿靛青色圆领衫的男子正坐在凉亭内看书。
他看书的姿态很闲适,却莫名地给人严谨之感,还没走近,姜然就感觉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整了整精心梳理的发髻,聘聘婷婷向凉亭走去。离陆长稽越近,姜然的心跳得越快。
她只听说过陆长稽身居高位、性情高洁,却不知道他生得也那样出色。脸颊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又黑又深沉,简直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若能觅得这样的人做夫婿,便是死也值得了。
既是偶遇,便要做出十二分的闲适来。姜然只装作没看到陆长稽,慢慢悠悠沿着湖边的小径慢行,便连走路的姿态都是特地练习过的,很有几分风韵。
走了一段路,她驻足在凉亭右侧,这个位置离陆长稽不远不近,既不显得刻意,又能保证落水时第一时间被陆长稽瞧见。
听人说陆长稽如璋如圭、厚德流光,品行最是高洁。这院子里没有下人,她若落了水,他定要出手相助,到时候便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他也得娶她进门。
姜然越想越觉得前途可期,便连跳水都是轻快有力的。
“哎呀!”她高高呼了一声,而后便像翩然的花蝴蝶一般掉落到湖中。
理想是丰满的,然而姜然却低估了湖水的威力,湖水源源不断地挤压着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水下沉去。
姜然等了好半晌,都未见到陆长稽的身影,身子越来越沉,湖水漫过她的下巴,直灌到她的口中。
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姜然再顾不得在陆长稽面前塑造窈窕的形象,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胡乱挣扎起来,大声喊叫着,只盼着有人能救她一命。
陆长稽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然一点一点溺到水中,他仿若在看一只落水狗垂死挣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程用站在他身后,低声询问:“大人,水中那人是二奶奶的娘家妹子,可需卑职前去搭救?”
陆长稽轻笑一声:“她既心怀叵测,又管她做什么,她即便溺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陆长稽一面说话,一面拿起杯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今年的龙井似乎没有往年的醇厚。
第7章
四肢击打起白色的浪花,视线变得模糊,姜然几欲绝望之际,隐隐约约瞧见有一道身影向她的方向游了过来。
手脚僵得发硬,心却软成了一滩水,姜然尚浸在湖水中,却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成为首辅夫人时前呼后拥的无两风光。
待她成了首辅夫人,定要把姜姝死死压下去,白日里让姜姝伺候她用膳,晚间让姜姝给她沐浴泡脚,到时候看姜姝还怎么趾高气昂。
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近,姜然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她深吸一口气,发出一道甜的发腻的声音:“陆大人!”
“二妹妹莫不是被泡的癔症了,怎么连人都认不清。”
姜然倏得瞪大眼睛,朝她游过来的人哪里是陆长稽,分明是姜姝那个贱人。
她眼睛一闭,泡的发白的脸色隐隐泛出青紫,当即晕厥在水中
杨氏怀有姜彬的时候,以姜姝的属相和姜彬相冲,将姜姝和林氏赶到庄子住了一年。
乡下的生活贫苦,却也自由快乐,姜姝便是在那一年学会洑水的。原本也没指望洑水能有什么用处,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能破掉杨氏母女的局。
姜姝把姜然拖到岸边,冲着姜然的脸左右开弓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一边扇一边道:“二妹妹,你快醒醒呀,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母亲交待。”
姜然的脸原就被水泡得有些发胀,被姜姝扇了两个耳光后直接肿成了酱紫色的发面馒头,除却狼狈,便只余肿胀难看。
即便挨了掌掴,姜然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姜姝双手交叠覆到姜然胸口,用力按压,把姜然腹中的湖水按出来以后,姜然才幽幽转醒。
杨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说想去碧雪堂瞧一瞧,女孩子家脸皮薄,即便与人有了肌肤之亲也不能说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得适时为她做主。
到时候母女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定得让那陆长稽将她的然姐儿娶了去。
碧雪堂不过一个造景的园子,杨氏既想去,赵氏便由了她,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