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奈何我这身子不争气,腹中的麟儿夜夜都闹腾,儿媳夜不能寐,白日里也没有精神,实在是无力侍候母亲了。”
  说完话,她若有似无地瞥了姜姝一眼,眸中满是得意之色,而后扭着水蛇腰出了花厅。
  不到满月的胎儿,哪里会有胎动,胡泠霜此言无非是为了炫耀自己怀了身孕,就势拿乔。
  她一出门子,赵氏就变了脸色,狭长的丹凤眼直直睇着姜姝,沉声道:“你进门也有大半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你要抓紧一些才好,没得事事都让胡氏姑侄抢先。”
  信阳侯陆凛有一妻二妾,分别是正妻赵云章,贱妾云氏,贵妾胡姨娘。
  赵氏进门多年无所出,先侯夫人便把自己的婢女云氏赏给了陆凛,云氏肚子争气,承欢不久便怀了身孕,可惜她福薄,诞下长子陆长稽后便撒手人寰了。
  赵氏顺势将陆长稽抱到自己房中教养,陆长稽六岁那年,她怀了自己的亲子陆长易,后来又生了女儿陆长莹,这才把陆长稽放到外院。
  陆凛荤惯了,半日都素不得,赵氏怀孕期间,他到碧沙湖游船,和胡家的嫡女胡岚一见钟情,将人抬进了信阳侯府。
  胡岚的父亲官至五品知府,她为着陆凛退了订好的亲事,委屈自己做了妾。
  陆凛本就对胡姨娘心怀愧疚,再加上胡岚温柔小意、刻意逢迎,很快就把大半的心思放到了胡姨娘心上。
  待胡姨娘产下陆长风,地位便又上了一层楼,隐隐有和赵氏分庭抗礼之势。
  赵氏和胡姨娘打了十几年擂台,决计不想在子嗣上占下风。
  姜姝知道赵氏争强好胜的性子,可陆长易身子虚弱,除了新婚那夜再成不了事,她又如何怀得上身孕?
  但凡男子,总要在房事上逞强,陆长易原就弱不经风,若是再传出不举的名声,他还怎么立足?
  姜姝犹如吞了一口黄莲,有苦说不出,她低声对赵氏道:“世子身子不好,怀孕的事还是缓一……”
  “缓什么缓?”姜姝话还未说完,便被赵氏打断,赵氏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凭你的身份,能嫁进侯府是天大的造化,你若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还有什么脸面舔居世子夫人之位?”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三个月内若怀不上身孕,我便写一封休书将你休回娘家,你以后也不用再见人了。”
  休回娘家?
  姜姝眼前一黑,身子不由颤抖起来,若不是珠儿适时扶住了她,怕是已然摔倒在地上。
  陆凛重信,极力要娶姜姝进门,赵氏一心想给陆长易娶一位高门贵女,二人争执了很长时间,赵氏败北,但她提了一个要求,不许陆长易和姜姝到户部领取婚书。
  赵氏有自己的打算,万一将来陆长易有了心怡的贵女,她便可以安排陆长易和贵女领取婚书,到时候给姜姝一个贵妾的身份也算抬举了姜姝。
  姜姝不是不知道赵氏的打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信阳侯府也给了她少夫人的尊荣,她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少夫人的头衔在,姜姝才能衣食无忧,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被休弃回家,会有什么下场……
  当朝虽比前朝开放,却也容不得下堂妇,下堂妇不仅会连累家里小娘子的亲事,便连父兄的官职都会波及,哪家若是出一个下堂妇,父兄的官职都要连降两级。
  大英建国三百余年,统共也只出过三个下堂妇,那三个妇人,一个自缢了,一个被娘家嫂子灌了鹤顶红,另一个休弃回家后积郁难消,不消五日就病死在床榻上。
  想到这些姜姝觉得遍体生寒,她的父亲姜文焕最是自私凉薄,她若是被休回家,除却一死,再无旁的路可走。
  姜姝抿紧嘴唇,往日红润的脸颊此刻白的像一张纸,她才过了六个月的好日子,断不能就此葬送了去,哪怕做出背德之事,她也要保全自己。
  姜姝失魂落魄地折回欣春苑,陆长易心思敏感,她唯恐被瞧出端倪,便以煲汤为由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分内外两间,里间烹饪、外间煲汤,婆子们正在里间准备中午的吃食,一边摘菜一边闲聊,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了外间。
  姜姝刚把汤锅吊到火炉子上,便听里间的刘婆子问老王家的:“你听说双鱼巷张家那档子事了没?”
  老王家的只道没有,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谈论家长里短,忙追刘婆子张家发生了何事。
  刘婆子抿唇一笑,将垂到鬓边的那缕头发掖到耳后,讳莫如深道:“两年前张二郎娶了美娇娘江氏,也不知怎么回事,二人成亲两年有余,愣是没生出孩子来。”
  “张家婆子脾性不好,隔三差五拿江氏做筏子,什么话难听说什么,整整作践了江氏两年,开春的时候,张二郎突发疾病去了,张家婆子更不把江氏当人看,莫说怜惜江氏寡居,便连饭食都不让张氏用够。”
  “按说人要是忍饥挨饿,合该清瘦一些,偏偏江氏越来越丰腴,张家婆子觉得蹊跷,找来大夫给江氏看诊,这一瞧可了不得,江氏竟有孕三月有余。”
  “张二郎已去了半年,江氏的胎儿堪堪三个月,无需言说,自是江氏在外面偷了汉子。”
  “张婆子怒极,当即就要拉了江氏去沉塘?结果你猜怎么着了?”
  说到这儿,刘婆子微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老王家的。
  若是事情合乎情理就不用单拎出来说叨了,老王家的沉思了片刻,接腔道:“是不是大夫诊错了月份,那孩子真真是张老婆子的孙子?”
  刘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着唇道:“那孩子是张老婆子的孙子没错,却不是张二郎的,而是张家大郎的种。”
  刘婆子这等年纪的妇人,说起话来最是没遮没拦,她接着道:“江氏也是糊涂,张二郎不成,找张家大郎借个种不就成了,左右都是张家的血脉,也不算对不起张家的列祖列宗。
  这个糊涂的,偏偏要在张二郎去世以后跟张大郎勾扯,现下可好,虽说张家婆子因着她腹中的胎儿不能下手发落她,但到底坏了名声,那孩子便是能平安出生,以后也得被人指指点点。”
  婆子们只是闲谈,姜姝却不由自主就把自己代入其中,她的处境简直跟江氏一模一样。
  江氏可以找大伯借种,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第2章
  大英立朝三百余年,这三百年间有无数学子科考入仕,放眼整个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也只有陆长稽一人学贯古今、连中三元。
  陆长稽智谋无双,入仕以后屡建奇功,现下不过二十六岁,已官拜刑部尚书,他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老,除却户部尚书卢准能与之分庭抗礼,再无人能与他抗衡。
  姜姝嫁给陆长易已属高攀,又如何敢为了一己私欲肖想神仙一般的大伯?
  内间厨娘的谈话内容越来越露1骨,姜姝的心也缠成了一团乱麻,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逃也似地离开了厨房。
  折回内寝,只见陆长易正侧躺在贵妃榻上假寐,他的身量
  很长,却瘦削如纸,薄薄的一片似乎风一吹就要飘走。
  瞧着陆长易消瘦的身躯,无尽的愧疚涌进姜姝的心田,他的夫君体弱多病,平日里连门子出不得,可他却为了护着她,时常到宴西堂与他的亲生母亲叫板,他待她这样好,她怎么能想要和他的兄长……
  姜姝悲愧交集,心里酸涩难忍,像是堵了一块儿棉花,闷得连气都出不匀。
  她抚着胸口踱到外间,拿出针线笸箩给陆长易做寝衣。姜家拮据,姜姝时常做女红补贴家用,练就了一手好针线。
  陆长易给了她呵护、地位、银钱,她身无长物,拿不出对等的东西回报他,只能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螓首低垂,姜姝穿针引线,把针脚缝得又细又密,将衣裳缝好以后,她仔仔细细把线头剪了一遍,放在水中投洗了以后才唤来方玉拿去熏香。
  忙完这一切,陆长易也睡醒了,他望着院内那株亭亭如盖的胡柚,低声对姜姝道:“屋内憋闷,不若到院子里逛一逛。”
  夏日炎热,因着陆长易身子不好,屋内不仅没有用冰鉴,甚至连窗户也不敢开,姜姝早就闷的出了一身汗,她恨不得立马就到院子里乘凉。
  可惜,想到陆长易上次吹了风闹出的症状,姜姝又犹豫起来。
  她对陆长易笑了笑,柔声道:“这个时节外面怕是有蚊虫,我先到院子里探一探,若是没有蚊虫,再和世子一起出去纳凉。”
  侯府奴仆众多,到了夏日会单拨出一部分仆妇生火熏院子,院内艾香阵阵,莫说蚊虫,怕是连蝉都寻不到一只。
  男子要面子,越缺什么便越忌讳什么,陆长易体弱,就风就倒,平日里最厌恶听到生疾之类的言论,为了不让他上火,姜姝只能委婉着说话。
  她掀开门帘踱到屋外,檐下的芭蕉叶静静的舒展着,纹丝不动。没有凉风,陆长易便能到屋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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