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你还记着之前盈栀的话啊?”
  李暮歌察觉到颜士玉话里的不满,三日休沐后,颜士玉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好了,难得见她不高兴。
  “哼,她总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叫人看了头疼。”
  颜士玉不否认自己记仇,她就是个记仇的性子。
  “盈栀出生在先帝执政之时,她毕生所学皆是为了能金榜题名,以进士之身,入朝一展拳脚,可惜这个愿望只能交由她的学生来实现了。所以她和她的学生最清楚,明明自身有才学,却因为出身而被夺走名次,夺走一切荣誉的滋味有多么痛苦。”
  世俗剥夺女子出人头地的可能,与贵族剥夺庶民出人头地的机会,有什么不一样?
  李暮歌上前推开颜士玉刚刚合上的窗户,低头见苍生如蝼蚁,勤勤恳恳地活着。
  “所以,我希望她能够当上状元,能够代表所有受到不公对待的人,站在朝中大臣们的面前,弹劾他们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与生俱来的自傲,让世人明白,女子能为帝为官,庶民亦能有翻身之日,只要我掌权一日,通往上层的门,便会为所有有才之士敞开。”
  穆盈栀的学生,正是庶民出身。
  穆盈栀已经暗中教导她的学生十余载,自先帝去世,她没了入朝为官的可能后,她就一直在悉心教导她那位学生。
  第75章
  穆盈栀的那个学生, 前段时间并不在长宁城中。
  穆盈栀知道,她投靠长安公主后,身家性命从此全都系于一人, 常家又已经全数败落, 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自己的学生护个周全,因此她将学生送走, 顺便让学生出去走一走。
  让年幼的学生外出行走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大庄各地并不算特别太平, 哪怕是长宁城附近,也总能听说有山匪截道,穆盈栀只能多派些身手好的奴仆跟在学生左右。
  奴仆还不能派多了, 若是在外面也跟个大小姐一样舒服,那就违背了行万里路增长见识的期望。
  穆盈栀为此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去思考,最后才安排妥当。
  她是照着学生在外十余载来安排的, 说实话, 去年的她并不觉得长安公主在短时间内能坐上那个位子,统御朝纲。
  谁知道, 前脚才将学生送出去不到半年,后脚长安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还开了科举。
  身为太子手下谋士, 穆盈栀很清楚这一次科举有多么重要, 未来三十年里朝堂之上究竟是什么模样,可以说全都在这一场考试中了。
  于是穆盈栀将在外面行走半年,还没有彻底走出中州的学生给叫回了长宁城。
  天下分九州,分别是西北所在的贺州、西州,西南所在的南州、渝州, 中部长宁所在的中州,北地的北州、胡洲,南方的百州、江州。
  其中中州占地最大,内分五省,以国都所在的长宁为首。
  前段时间闹了雪灾的夜城是长宁府的边缘,旁边是甘泉府,穆盈栀将学生喊过来的时候,学生已经走遍了中州其他三省,正好在甘泉府,要是再晚上半个月,她的学生就走出中州了。
  真要是出了中州,想回来要花费不少时间。
  穆盈栀真的是惊出一身冷汗来,因为她的学生是三天前回到长宁城的,别的学子已经在长宁城中备考多日,而她的学生,三天前才刚风尘仆仆回来。
  穆盈栀坐在窗边,不时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紧闭的贡院大门,心情沉重。
  “还在这儿等着啊,看来你对你学生的能力,并不是很有信心啊。”
  颜士玉从来楼上下来,心血来潮过来看一眼,结果发现穆盈栀还在这儿坐着。
  穆盈栀手边已经叠了厚厚一沓纸,那都是国子监学子们的作业,她干等着无聊,顺手批阅了一番。
  “颜少卿要走了?”
  穆盈栀没有理会颜士玉话里的挑衅,她和颜士玉之前有过矛盾,颜士玉现在正值太子喜爱,她与对方对上,得不着便宜。
  再说那矛盾说起来,也是她的错,是她当时迁怒于颜士玉。
  见穆盈栀不接招,颜士玉便也就偃旗息鼓,不主动挑事了。
  “嗯,殿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先行回宫了,我自己一个人在楼上呆着无聊,下来看看你。”
  穆盈栀伸手为颜士玉倒茶,随后伸手示意颜士玉坐下。
  颜士玉也没客气,坐在了穆盈栀对面。
  两位最近朝堂之中的后起之秀,太子殿下的知心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度过她们少有的休沐时光。
  科举考试期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科举一事上,这段时间吵翻天的覃家和崔家,也少有的平静下来。
  覃家也有人参加科举,是覃韵诗的妹妹,那也是个聪慧的女子,比之覃韵诗并不逊色多少,之前在长宁中就颇有才名,引来诸多世家子弟爱慕,及笄之后,覃家的门槛都快被提亲的世家踏破了,只是一直没有定亲,现在依旧没定。
  覃昌下值后就将覃韵诗叫来,祖孙两人顺势说起了覃韵诗的妹妹覃宁谧的事。
  “你三妹妹性子沉稳,在学堂时多得先生称赞,是一等一的人才,此次科举,你看她有几分把握能够夺魁?”
  覃韵诗很想说是十成,但可惜,真十成不了。
  “此次科举,真乃龙虎相斗,千载未有,除了阿谧以外,崔家、杨家、颜家、宁家以及各个世家都送了族人前去应考,还有许多成绩优异的寒门学子,要说谁能脱颖而出,实在是难以抉择。”
  覃韵诗了解覃宁谧的本事,要说学识,她妹妹自然不输任何人,但科举不光要考学识,还有做官的本事,写策论的能力。
  覃韵诗想到这儿,微微叹气,阿谧什么都好,就是为人有时候过于固执,做官最忌固执己见,在官场上,必须要学会圆滑才行。
  “听你这话,你觉得你妹妹不一定能赢过那些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啊。”
  覃昌没把其他学子放在眼里,正如他所说,其他世家送去科举的学子,大多不曾在外扬名,在覃昌看来,那些学子更像是世家们为了讨好太子,送去给太子撑场面的。
  毕竟是太子执政以来,正儿八经办的第一件事,科举改制若是能够成功,太子舒心,朝野上下也能安心。
  况且自除夕后,朝中已经太久没有好消息传来了,人心浮动,需得叫人们好好收收心。
  “崔家送去的人是崔珏的妹妹崔瑶,崔瑶三岁能作诗,五岁能谱曲,十岁绘花鸟成大家,她算不上是名不见经传,阿谧想要赢她,实在是难。”
  “会写诗画画谱曲,难道就能考过科举吗?”
  覃昌看不得覃韵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下皱眉反问道。
  “祖父是真心认为崔瑶不足为惧,还是因为崔家,才看不上崔瑶?”覃韵诗完全不惧覃昌的反问,她抬头凝视覃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又问道:“祖父是真心觉得,阿谧能够力压众多学子,摘得桂冠吗?”
  覃昌没有回答,他拍了下桌子,怒斥道:“放肆!这是你对祖父说话的态度吗!”
  覃韵诗压下胸口一团火气,低头行礼道:“祖父息怒,孙儿不敢,是孙儿僭越,冒犯了祖父。”
  覃昌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迟迟未语,一直到覃韵诗行礼的动作开始有些摇晃,他才嗯了一声:“起来吧。”
  覃韵诗直起腰,只觉得后背的骨头像是被折断一样,疼痛不已。
  “阿诗,祖父知道你记恨之前被嫁出去,与崔家联姻一事,但你得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你得认命。现如今你妹妹有机会与天下有识之士一较高下,你得对她多些信心才好。”
  覃韵诗应是,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覃昌见覃韵诗如此做派,就知覃韵诗心中还是不忿,便继续劝道:“祖父明白,你一直与颜士珍在暗中较劲,你觉得自己不比颜士珍差,祖父今日便告诉你,你确实比颜士珍强!颜士珍做了颜家的家主,风光一时,可你看,她一直不成亲不生子,如今一朝逝去,颜家不全都落在了她妹妹手里?辛苦半生,最后满盘皆输,若不是颜家还有一位老太傅,此番颜家可能会就此败落,自世家除名。”
  覃昌语重心长地说着话,心中难免有些自得,“你得明白,有时候退一步,能得到更多。”
  可是她退了一步,究竟得到了什么?
  覃韵诗不禁在心中冷笑,她得到了一个让她头疼的夫君,得到了让覃家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盟友崔家。
  “祖父说得是。”
  覃韵诗早就知道,她不能依靠覃家的任何一个人,不光不能依靠他们,她还得警惕他们。
  他们为了覃家的利益,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推出去。
  只是为什么每次被牺牲的人都是她,而不是他们呢?因为他们位高权重,不容有失吗?
  那凭什么,坐在家主之位,成为整个家族供养的人,不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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