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种”活动,指的当然是糅杂着血腥与暴力的活动。受过培训的水无怜奈自然知道,在这种极限的快问快答中,掺杂一些真话才不容易被怀疑。
  没错,水无怜奈终于想明白了,奥尔加为什么从刚一见面起,就一直用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和他们说话——这像是一种甄别谎言的手段。
  只是……
  水无怜奈微不可察地皱起双眉。只是,为什么这种测谎的工作会被组织交给一个小孩子来完成?
  是她多心了……吗?
  *
  “很可惜,今天我们要进行你们不喜欢的活动啦。”这么说着,奥尔加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可惜的意味,甚至隐隐约约夹杂着些兴奋。
  “你是说——我们要打猎?”水无怜奈转头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处荒山,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开发过。三月末的天气,山上枯黄与新绿交杂着,植被密密麻麻的,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脚下的路异常的泥泞。
  这种地方,野生动物确实很多,也确实非常适合某些狩猎爱好者。但是——
  “我们不是要执行任务吗?”
  水无怜奈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FBI,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虚弱。长时间未进食,再加上被牢牢绑着因此四肢的血液不流通,他的面色发青、嘴唇灰白。
  他们几乎是半天前刚将他从酒会上绑走。她以为,他们现在至少应该先将这人处理掉,然后再想玩乐的事情?
  却不想,奥尔加颇为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们现在就是在执行任务呀。”
  她的脸上带着笑,水无怜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就像是一种极致的残忍与天真交融在一起,让人无端心慌。
  奥尔加拍了拍手,随即站在她身后的组织底层成员开始帮被绑来的FBI先生松绑。
  “难道香槟是打算——”
  耳边传来诸星大低沉的声音,水无怜奈转过头去,在看见他那并不怎么好的表情的一瞬间,水无怜奈同样是瞳孔骤缩。
  她好像,明白诸星大的意思了。
  可是……
  这种事情。
  水无怜奈可以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双手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这种事情……
  “但愿我们想的是一个意思。”奥尔加歪了歪脑袋。
  继而,她身后站着的另一个组织底层成员在铺满野草的地面上一阵摸索。伴随着一阵陈旧的声响,他拉开了一扇已经有些腐烂的木制门板。
  诸星大的眼神一凛。他刚才居然没有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地窖!
  这其实不能
  归因于诸星大的观察力不行。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人,在刚接触组织不久还不甚熟悉他们的行事作风时,都很难想到这一点。
  奥尔加看着诸星大和水无怜奈各异的表情,满意地深呼吸了一口林间的新鲜空气。
  *
  地窖中陆续有人被驱赶着爬上地面。他们有男有女,年龄从二十多到四十多不等。诸星大大致估算一下,林林总总大约有三十多人!
  诸星大猜测,这个在荒山上挖出的地窖,内部空间不会很大,而这三十多个人,显然一直被迫挤缩在狭小的空间中。
  他们的皮肤干枯,形容消瘦,眼神浑浊,身上甚至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臭味。一看就是在精神和物理上都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奥尔加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用手在面前扇着风,朝远离这群人的地方走了几步。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这个狭小的地窖中被关了多久。诸星大拧眉的同时如此想到。还有就是……这些人究竟是谁?
  奥尔加的下一句话就解答了诸星大心中的疑惑。
  “这些‘小老鼠’,是从半年前的‘大扫除’开始被陆陆续续被抓到的。”她捏着鼻子说话,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
  这些……居然都是在组织中的卧底吗?
  水无怜奈闻言,目光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中逡巡着。然后,她的神色一滞——她看见了好几个和CIA失去联系许久的联络人!
  所以……这些人不全是组织中的卧底,还有许多只是在追查组织的探员而已!甚至……还有他们的家人!
  组织睚眦必报的风格,再一次毫不掩饰地被展现在诸星大和水无怜奈的面前。
  *
  连带着前一天晚上才被绑来的FBI先生,这三十多只“小老鼠”的脖子上被安了金属质地的项圈。没有特定的密码是无法解开这些项圈的。
  “那么——”
  在水无怜奈按照奥尔加的要求,指尖颤抖着挑选好了自己惯用的木仓支后,她听见奥尔加用那种清泠泠的声音道:
  第31章
  “——开始吧。”
  她的语调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随着奥尔加的一声令下,早就蹲守在此的组织底层成员们放开对这三十多只“小老鼠”的控制。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踉跄着四散跑入密林之中。这群前不久还疲惫异常的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
  水无怜奈可以看见,他们那略显浑浊的眼睛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因为奥尔加对他们说:
  “奋力跑吧。只要在日落之前不被抓住,你们就自由了。”
  *
  “那么,你们的狩猎——开始了。”
  奥尔加的嘴角上扬着恶劣的弧度。
  诸星大和水无怜奈沉默着拿起木仓支和弹夹,步伐沉重地发挥着自己追踪的能力,开始在密林中狩猎着名为“人类”的猎物。
  “……这么做是否太过张扬了?”
  临走前,水无怜奈还试图回头做最后的挣扎。
  一下子木仓鲨三十多人……这不符合组织一贯的保密风格。水无怜奈试图用这种理由说服奥尔加。
  彼时的奥尔加正双腿交叠坐在金属桌子上,她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随意地支着下巴。
  “哦?”她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水无怜奈,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了,“你是在——质疑香槟的做法吗?”
  水无怜奈双唇翕动,最终只是默默转过了身:“……我知道了。”
  “要加油啊!”奥尔加热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记住,这可是比赛!”
  比赛。
  在奥尔加看不见的角度,水无怜奈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一场,由她和诸星大参加的,猎鲨同类的,比赛。
  她曾经想过组织会对她下达怎样的考验,甚至组织会逼她鲨人这一点她也早想到过,CIA内部也早预案和对策。但是……
  这场狩猎,她不得不动手,她无法提前和CIA商量计划,商量该如何在保全这些无辜者生命的同时取得组织的信任。
  水无怜奈知道,如果今天她不动手,甚至狩到的“猎物”不够多,组织就一定会怀疑她。那时候,不仅她会被灭口,卧底组织的任务也会彻底失败。
  *
  人,究竟可以恶到什么地步。
  到了后来,水无怜奈甚至已经麻木了。她只是不断地瞄准,然后扣动扳机。她看着瞄准镜中的目标伴随着血色倒下、最终被疯长的枯草淹没的身影。
  水无怜奈能够听到不远处的射击声,频率并不比她快上多少。
  看来,那个男人说自己的射击水平一般,大概是真的。水无怜奈疲惫的精神肆意地发散着。
  她没有注意到,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她和那个名为“诸星大”的新人,几乎是同时在第一时间就选择避开了对方。
  不想被观察到吗。
  水无怜奈苦笑。是啊,无论是被诸星大还是阿尔萨斯看到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一定会对她产生怀疑的吧。
  水无怜奈没有对自己的“狩猎”计数,她只是机械地追踪、开木仓,仿佛在她木仓口前倒下的,只是在受训时用到的靶子。
  到了天空被夕阳染成血色的时候,她混沌的精神突然被一串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破声震醒。
  这是——
  水无怜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着最近的声源跑去。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那个脑袋被炸碎、已经看不出轮廓的、血泊中的残尸。
  水无怜奈通过衣着勉强辨认出了这人,是那个失踪了将近三个月的CIA联络人,他本来是要和她的父亲接头的。他的小女儿……还在家里等他。
  他们在项圈中安装了炸弹!
  水无怜奈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她扶住身旁粗粝的树干,即使手心被剐蹭出血痕也丝毫不觉。她用手捂住嘴,痛苦地弓着身子。
  然而,那血腥的恶心场景却不断在她的眼前回闪,不停歇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他们在这些人戴着的项圈里,安装了小型炸弹。水无怜奈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楚地意识到了组织的邪恶。
  是了,他们是不可能让这些家伙活着离开的。奥尔加的承诺从一开始就不作数。
  不,不止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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